婚房中的氣氛壓抑而凝澀,攬月轉過身去,不忍再看東郭堰那萬念俱灰的表情。


    那日手刃親父的時候,攬月不信東郭堰沒有預見今日的結局。


    或許那一刻,多年來積壓的恨意占了上風,又或許,他低估了自己對東郭漪的愛意。


    無論如何,如今的東郭漪隻是一具空殼,如果能喚醒她,攬月也寧願她的記憶裏沒有東郭堰這個人。


    這樣,她就還是那個明媚飛揚的東郭小姐,至情至性。


    攬月緩步走到東郭漪身旁,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小鳳兒,這九天至陰之氣怎麽用?”


    攬月沒有使用過至陰之氣,不敢擅作主張。


    青鳳站在攬月的肩頭,一臉輕鬆地說道:“主人,九天至陰之氣本就是你身體的一部分,起心動念間便可為你所用。”


    “是嗎?”


    攬月有些不自信,可是想想自己曾經是那什麽鬼尊夫人,大概牛皮一點也是有可能的。


    這樣想著,攬月嚐試著號令九天至陰之氣流向東郭漪的體內。


    沒想到,果然如小鳳兒所說,她不過是剛剛起了這個念頭,九天至陰之氣就從白玉門上流淌而出,湧向了她和東郭漪交握的雙手。


    青鳳看到這裏突然猛地跳腳,它用神念大聲叫道:“我的天,主人!悠著點!尋常人哪能承受得住這麽多至陰之氣?”


    攬月念頭猛地一滯,看著經脈裏一小拳頭的至陰之氣,一臉懵。


    “這……這就多了?”


    “一縷,一縷就夠了,別沒把人家小姑娘救迴來,直接把人家的神魂給衝散了……”


    青鳳也是忘了,主人對曾經的自己一無所知,自然也不知道屬於她的力量有多強大。


    而攬月心中不由地又是慶幸又是後怕,要不是有青鳳在一旁指點,她可能真的要釀下大禍了。


    眼看絲絲縷縷的九天至陰之氣順著她的念頭來到了東郭漪的氣海中,攬月越發正色起來。


    氣海是修士最神秘而強大的所在,必須萬分小心謹慎。


    隻見九天至陰之氣化作一道流光,來到了東郭漪的元嬰麵前。


    冰冷而充滿生機的氣息從至陰之氣中彌漫開來,緩緩融進了麵前的元嬰裏。


    攬月看得清楚,元嬰的長睫輕顫,終於有了動靜。


    “漪兒?東郭漪?”


    攬月的神念輕輕唿喚著東郭漪的名字,在至陰之氣的滋潤下,原本灰敗的元嬰慢慢透出一絲紅潤和生氣。


    東郭堰一雙拳頭攥得緊緊的,看著攬月的身上散發出一層迷蒙的青色光芒,那一瞬間透露而出的龐大生機讓他終於看到了一絲希望。


    四個丫鬟互相攙扶著,眼裏都隱隱地有了一絲激動。


    小姐自從遊曆迴來後,嘴裏總是念叨著攬月仙子,明明是從不服輸服軟的性子,卻說出了甘拜下風的話。


    所以她們對攬月仙子充滿了信任,她們相信,以攬月仙子的本事,定能讓小姐恢複過來!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們的猜想,下一刻,沉默了這麽長時間的東郭漪終於發出了聲音。


    雖然隻是一聲輕吟,卻讓屋子裏的人都精神一震。


    攬月緩緩收迴手,東郭堰卻已經飛撲到了東郭漪的身旁。


    他蹲下身去,半跪在東郭漪麵前,渾身都在劇烈顫抖著。


    他微抬著頭,眼裏洶湧著期待,揉合了不安,還夾雜著一絲奢望。


    他的手抬起又放下,幾次想揭開喜帕,卻又退卻了。


    而攬月知道,東郭漪正在慢慢蘇醒,放手之前,東郭漪氣海中的冰雪已經消失,木靈氣重新煥發出生機,正充盈著東郭漪經脈的每個角落。


    “誰呀!蒙著本姑娘做甚!”


    嬌俏的聲音帶著一絲不解陡然響起。


    喜帕被猛地揭開,露出了一張明媚靈動的俏臉。


    攬月眼前猛地一亮,東郭堰卻已經起身將東郭漪緊緊地摟在了懷裏。


    低低的啜泣聲緩緩響起,卻是那四個丫鬟喜極而泣。


    “放肆!”


    綠色的長鞭忽然甩開,毫不留情地鞭打在了東郭堰的背上,瞬間將他那寬闊的背部打得皮開肉綻。


    “登徒子!”


    啪——


    又一下,東郭漪是動了真怒的,東郭堰背上鮮血四濺開來,傷口深可見骨。


    “小姐!”四個丫鬟驚唿出聲,嚇得麵色發白。


    東郭堰靠在東郭漪的肩頭,任背上鮮血淋漓,卻解脫般低低一笑。


    “漪兒,你迴來了……”


    背上的傷口再深,都不及你失魂落魄的模樣傷我更深。


    “你是傻子嗎?不痛嗎?”


    東郭漪偏了偏頭,眼睛裏滿是疑惑。


    東郭堰搖了搖頭,嘴角流露出滿足的欣喜。


    如果這是你清醒的證明,即使背上永遠血肉模糊也無所謂……


    “走開,你勒痛我了!”


    東郭漪皺著眉頭,嫌惡地把東郭堰往外推去。


    聽到這話,東郭堰立刻乖巧地鬆開了東郭漪,可是他的眸光落在東郭漪的臉上,卻無論如何也不肯挪開了。


    “你們是誰?”東郭漪問完之後,突然又一臉茫然地問了一句,“我……又是誰?”


    四個丫鬟立刻擠上前來,你一言我一語地解釋了起來,可是,她們都不約而同地避開了東郭堰這三個字。


    攬月看著東郭漪略顯驚慌的表情,心中疼惜不已。


    這時,東郭堰突然走到了攬月麵前。


    “你救了漪兒,我說話算話,滅邪戰之日,我東郭家自會到場。”


    東郭堰雖是對攬月說著話,可是目光卻落在了眉目靈動的東郭漪身上。


    攬月雖然達成了此行的目標,可是她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我隻問你一句,你當如何自處?”


    攬月皺著眉頭,心中猶有對東郭漪的無限擔憂。


    東郭堰緩緩轉過頭來,俊美的容顏忽然綻放出愉悅的笑容。


    他一字一頓,說得清晰無比。


    “我與漪兒祭過天地,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了……”


    攬月渾身一震,一時間竟說不出是什麽心情。


    “不用擔心,大仇已報,今後,我的愛將毫無保留……”


    東郭堰聲音漸低,道出了心中最後一絲歉疚。


    以前,他的愛並不純粹,以後,不會了……


    攬月久久無法言語,不管東郭堰的愛如何深沉,可是在攬月看來,被他愛上就是一種不幸。


    她不由地轉頭看向東郭漪,心中思緒翻湧,想要為她做些什麽。


    這時,東郭漪突然朝她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那眼睛裏一閃而過的淒惶、感激、恨意那般清晰,一點都不像錯覺。


    攬月猛地僵立在原地,胸中驚濤駭浪,震驚到無以複加,卻不敢表現出分毫。


    東……東郭漪她……


    “攬月,此間事還希望你不要透露出去,我不希望讓別人知道漪兒的身份。”


    東郭堰提出了最後一個要求,也做出了送客的姿勢。


    攬月心中正驚駭無比,她還沒做出反應,耳邊卻聽到了一道輕柔的傳音。


    “攬月,謝謝你,接下來的路,我自己走……”


    攬月長睫輕顫,最後望了一眼東郭漪,她正笑得溫柔,隻是眉宇間隱隱閃過一絲決絕,令人心驚。


    餘生,於你我都是一場折磨,而我,選擇用一輩子懲罰你,也懲罰我自己。


    ——東郭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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