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深夜,葉瑾帆帶著葉惜,驅車迴到葉家故居。


    葉惜沉默了一路,直至那棟熟悉的別墅漸漸出現在眼前,她眼中才終於閃過一抹光澤。


    那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那是見證了她最多人生經曆的地方,原本,早就應該不在了。


    葉氏破產的時候,這幢別墅就應該不在了。


    葉惜不由得轉頭看向了葉瑾帆,葉瑾帆似乎知道她想問什麽,淡淡一笑之後,道:“我怎麽可能讓這幢房子被其他人占了去?”


    葉惜微微一愣,車子已經駛到大門口。


    自從父母過世之後,葉家別墅便隻有他們兄妹二人居住,而他更是很少迴家,每每她到家門口,看到的總是一副門庭冷落的模樣。


    可是此時此刻,葉家門口卻整齊地停了六七輛車,矮牆周圍,有專業的保鏢依次站立,將整幢別墅圍成了銅牆鐵壁一般的存在。


    葉惜見狀,飛快地又收迴了視線。


    終究,還是不同了。


    葉瑾帆的車子徑直駛入被重重看守的鐵門,在正門口停了下來。


    葉惜坐在車子裏沒有動,直到葉瑾帆下車走到副駕駛,拉開車門,將她牽了下來。


    捏到她手的一瞬間,葉瑾帆皺了皺眉,道:“手怎麽這麽涼?進去先泡個熱水澡,暖和暖和。”


    葉惜仍舊沒有迴答,葉瑾帆也不待她迴答,拉著她就進了門。


    屋內布局陳設,一如從前,仍舊是她記憶最初的模樣。


    葉惜一進門,看著自己曾經最熟悉的家,尚未有情緒浮上心頭,就已經先紅了眼眶。


    葉瑾帆將她帶到沙發裏坐下,“你在這裏休息一會兒,我上去給你放水。”


    說完,他又低下頭來親了她一下,這才轉身上了樓。


    等到再下樓的時候,葉瑾帆已經換了身居家常服,看向客廳時,沙發上已經不見了葉惜的身影。


    葉瑾帆目光一沉,快步下樓,隨即,才在樓梯轉彎處看到了坐在樓梯腳的葉惜。


    她抱著膝蓋,倚著護欄,悄無聲息地坐在那個角落,身體微微顫抖著,分明……是在哭。


    葉瑾帆腳步微微一頓,隨後才上前,在她麵前蹲了下來,捧起了她的臉。


    她早已經哭得淚眼模糊,那張格外蒼白瘦削的臉上一絲血色也沒有,從前那個嬌軟清甜葉惜,在她身上,已然連半分影子都再看不到。


    葉瑾帆再度將她抱入懷中,低聲道:“別怕,我們迴家了。沒有人可以再逼你離開,我也不會再讓你離開。”


    靠在他肩頭,葉惜卻仿佛哭得更加厲害,整個人都在控製不住地發抖。


    葉瑾帆又緊緊地抱了她很久,才終於扶起她的臉來,低低問了一句:“惜惜,孩子呢?”


    聽到這個問題,葉惜猛地一僵,下一刻,卻隻是用力地抓住了葉瑾帆的手臂,仿佛是希望他不要再問下去。


    可是葉瑾帆偏偏固執地又問了一遍:“我們的孩子呢?是男孩,還是女孩?”


    葉惜緊盯著他,分明已經難過到極致,仿佛下一刻就會暈過去,偏偏葉瑾帆仍舊捧著她的臉,如同閑話家常一般,絮絮追問:“告訴我,他是什麽樣子的?乖不乖,鬧不鬧?有沒有讓你很辛苦?”


    “她死了——”葉惜終於控製不住地喊出聲來,“她已經死了——”


    葉瑾帆聞言,卻並沒有任何大反應。


    他隻是微微沉了眼波,安靜片刻之後,再度將失聲痛哭的葉惜緊緊抱入懷中。


    ……


    後半夜,哭至筋疲力盡的葉惜才終於在自己最熟悉的床上睡著了。


    隻是這一覺她睡得並不安穩,從陷入混沌,到猛然驚醒,中間不過隔了十多分鍾。


    隻是她醒來的時候,原本陪在她身邊的葉瑾帆已經不見了。


    葉惜僵硬地躺了片刻,終於起身來,光著腳走出了房間。


    空曠的屋子裏很安靜,所以很快,她就聽到了葉瑾帆的聲音,是從露台的方向傳來。


    他似乎是在打電話,聲音低沉語調急促,飽含慍怒。


    葉惜循著他的聲音,一步步上前,終於走到露台入口時,才聽清楚他的最後一句話——


    “……總之,我一定要讓霍家,付出該付的代價——”


    葉惜腳步驀地頓住,再沒有上前一步。


    而葉瑾帆掛掉電話之後,一時也沒有動,隻是坐在露台的椅子裏,背對著她在的位置,一口接一口地抽著煙。


    葉惜安靜地在入口處立了很久,也看了他很久。


    她知道,在他心裏,最重要的事,依然是報複霍家。


    她也知道,他不可能帶她離開,去過她想要的平靜生活。


    可是她,終究是沒有別的路可以選。


    哪怕從此之後,慕淺是真的再也不會原諒她,她終究,還是隻有這條路可以走。


    ……


    翌日傍晚,慕淺拎著一壺湯,又一次準時出現在了陸沅的公寓。


    她進門的時候,陸沅正埋頭作畫,聽見慕淺進門的動靜,她猛地擱下筆,蓋上畫冊,這才看向慕淺,“你還真是風雨無阻啊。”


    “不啊,很快就有阻了。”慕淺拎著湯走上前來,“過兩天我跟霍靳西去德國,那時候我就沒法給你熬湯了。不過你放心,到時候我會叫阿姨熬了湯給你送過來,你還是有的喝。”


    陸沅聽了,不由得道:“去德國幹什麽?”


    “玩。”慕淺順口迴答了一個字,目光便落在了陸沅的畫冊上,“你畫畫呢?”


    “沒……”陸沅頓了頓,才又道,“閑著無聊,胡亂寫寫畫畫而已。”


    慕淺聽出她語氣之中的抗拒,沒有去掀她的畫冊,隻是走到廚房,拿了碗給她盛湯。


    陸沅這才也起身走了過來,問道:“去德國多久?”


    “不確定。”慕淺說,“大概一周左右吧。”


    “祁然也去嗎?”


    “嗯。”


    陸沅安靜了片刻,才又道:“葉惜怎麽樣了?”


    “迴她該迴的地方去了。”慕淺淡淡迴答道。


    陸沅聽了,不由得微微歎了口氣,“這是她自己的選擇,你也不要太憂心了……”


    “我不憂心。”慕淺輕笑了一聲,道,“我曾經以為,適合我的人生,一定也適合別人。可是原來不是這樣的。每個人,總有自己的人生道路,沒人可以替別人做選擇。所以,由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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