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慕淺那句“給你兒子陪葬”,程曼殊臉色唰地一變,隨後再一次,再次撲向了慕淺,聲音近乎撕裂一般,“你給我閉嘴!閉嘴!”


    慕淺依舊穩如泰山一般地立在床邊,冷眼看著撲上來的程曼殊,不躲不避。


    相反,她還張口喊了林淑一聲:“林阿姨,你看,我說出了她曾經作過的惡,她真是要恨透我了……麻煩你拿一把刀來,讓她也把我給殺了。”


    “慕淺!”林淑整個人氣到渾身發抖,“你不要再刺激太太了!”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慕淺緩緩道,“她造了這麽多孽,憑什麽不讓我說?如今她造的孽終於報應到自己兒子身上了,這一切,都是她的報應!”


    “啊——”程曼殊驀地尖叫了一聲,轉向床頭,瘋狂將床頭的一切扔向慕淺。


    慕淺卻仍舊站著不動,在那些東西砸到自己身上的時候,她甚至笑了。


    眼見著慕淺的笑,程曼殊用盡全身的力氣撐著自己的身體,整個人蒼白到極致,形如鬼魅。


    “你的確該殺了我,知道為什麽嗎?”慕淺再度開口,“因為你兒子最喜歡的人,就是我。如今他命懸一線,馬上就要死了,你殺了我,讓我去陪他,那還算是你疼他。”


    “你胡說!”程曼殊仿佛已經說不出別的話,隻是不斷地重複那些簡單到極致的字句,“你胡說!”


    “他從八年前,甚至是九年前,十年前就已經喜歡我了。”慕淺依舊不緊不慢地說著,“那些在你眼皮子底下的時候,他就已經喜歡我了,甚至有一次,你在門外敲門,他在門後抱著我,你知道嗎?”


    “他喜歡我喜歡到,因為怕我會影響到他,成為他的負累,故意演了一場戲,把我從霍家趕走。”


    “可你知道我走之後,他過的是什麽日子嗎?勾心鬥角,暗無天日,被人暗算,曆經生死……這些事情之後,他再也不相信任何人,再也不和任何人多接觸。”


    “那七年時間,他甚至連一個女人都沒碰過——為什麽?嗬,因為不敢!因為他害怕,每一次的親密接觸,就是一次算計,一次生死考驗!”


    “一直到我迴來……他心裏相信、願意接觸的女人,就我一個——甚至連我迴來,都是他精心布局!”


    “那七年時間裏,你看到他真心地笑過嗎?可是我迴來之後,他開始笑了,他開始可以正常睡覺了,他開始變迴一個正常人——”


    “我們還有了孩子,一個我跟他共同孕育的孩子,他知道祁然是我生的之後,你知道他有多高興嗎?他甚至抱著我跟我說,他無比慶幸,祁然是我生的孩子!”


    “我們一家三口原本生活得很好,很開心,我甚至都可以原諒他曾經對我做過的那些事!可是你卻出現了……就因為你,毀掉了我們的所有!”


    “因為你,我要帶著祁然去淮市。”


    “因為你,我們要跟他分居兩地。”


    “因為你,他又過上從前那種昏天黑地的日子!”


    “他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他疲於奔波疲於忙碌,累到極致還要來照顧你這個神經病一樣的女人!”


    慕淺一口氣說了許多,程曼殊聽到她的每一句話,都恨到咬牙切齒,可是每每張口欲打斷,卻根本不知道能說什麽,隻是死死地瞪著慕淺,用力之餘,連眼淚什麽時候掉下來的都不知道。


    而慕淺仍在繼續——


    “因為他覺得你有病,他覺得你所做的一切,都是身不由己的,隻要治好了你,就會沒事了……”


    “可是你有什麽病?這麽多年來,你所做的一切,通通都是在逃避!你不肯麵對不愛自己的老公,不肯麵對自己失敗的婚姻,你甚至不敢麵對真實的自己——因為真實的你,又膽小、又軟弱、又無能!”


    “你怕所有人知道你的真麵目,所以你就靠著折磨自己的身邊人,來尋找滿足感!”


    “可是沒有人在乎!因為根本就沒有人愛你!一個都沒有——除了你的兒子!”


    “隻有他愛你……隻有他默默忍受著你做的一切!”


    “他那麽喜歡我,他那麽愛我生的祁然,可是為了你,就為了你,他也願意放棄我們,讓我們去千裏以外的城市——”


    “可是你呢?你是怎麽對他的?你拿著一把刀,捅進了他的身體!”


    “這世上唯一愛你的一個人,你拿著刀,殺了他——”


    程曼殊原本用盡雙臂的力氣支撐著自己坐在床上,可是慕淺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她忽然全身力氣驟失,整個人“噗通”一聲摔下了床!


    “太太!”早已淚流滿麵的林淑瞬間衝上來,想將程曼殊從地上扶起來,卻隻摸到她冰涼而無力的身體。


    林淑好不容易抱起她半個身體,將她翻轉過來,看到的卻是一張絕望到極致的臉——


    她在哭。


    她張著嘴,卻發不出聲音,隻有眼淚,反複刷過雪白蒼涼的麵容。


    林淑陪在她身邊三十多年,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程曼殊。


    “來啊,你不是還想要殺我嗎?”慕淺說,“來啊,讓我去陪他,陪你那個為你盡了這麽多年孝,卻被你親手送入地獄的兒子——”


    “慕淺——”林淑控製不住地痛哭出聲,“我求求你,不要再說了——”


    慕淺卻仿佛沒有聽到林淑的話,隻是道:“你不殺我,我就會為我兒子,為我老公報仇。你所做的一切,你所犯下的所有罪行,我通通都會告訴警察——你一定會受到應有的懲罰。一定會。”


    慕淺說完,就隻是站在原地,靜靜地等著程曼殊的反應。


    可是程曼殊倚在林淑懷中,自始至終,隻是無力而絕望地痛哭——


    慕淺靜立了兩分鍾,終於轉身,往門外走去。


    剛剛走到樓梯口,她卻迎麵就遇上臉色凝重的容恆。


    一見到她,容恆更是驚愕,“你怎麽在這裏?你不是應該在醫院嗎?”


    “我叫你來的,我當然要在這裏。”慕淺啞著嗓子迴答道。


    “二哥……”容恆忽然有些不敢開口,“不好了嗎?”


    “不知道。”慕淺迴答。


    “那你……”容恆緩緩抬起手,向慕淺示意了一下自己的眼角。


    慕淺看著他的動作,提線木偶一般地也撫上自己的臉,卻隻摸到一臉濕。


    而她竟然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流了這一臉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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