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如意千嬌百媚地“啊”了一聲:“陰陽玨?這可是妖界的三大寶物之一。你也舍得?”


    未央夫人看白癡似的橫了她一眼:“慕姑娘救了我師父,就是把妖界所有的奇珍異寶都送給她,也不足以表達我們萬分之一的謝意。區區一塊陰陽玨又算得了什麽?”


    安如意噘著嘴道:“這玩意太讓人眼饞了!妾身要怎樣才能忍住這蠢蠢欲動的小心思呢?”


    “你眼饞?好辦。把那倆眼珠子摳出來喂貓兒狗兒不就不饞了?你說是不是?”一句兇狠的話被未央夫人說得溫情脈脈,在場的男女都暗自感歎自己怎麽就學不來。“星魂說,他日慕姑娘遇上了難處,隻要帶句話,妖界上下必定全力以赴。隻是有一點,希望姑娘所托之事不要與仙界有牽扯才好。”


    “我救令狐雲驍確實懷有私心,一是為三界的大局考慮,二來也想與妖界結個善緣,方便以後行事。既然這份人情讓妖界這麽不安,不如就此作罷。”慕語遲輕輕一揮手,一杯喜酒就到了未央夫人麵前,“陰陽玨我收下了,從此咱們兩不相欠,井水不犯河水。”


    未央夫人一飲而盡,樂道:“一塊陰陽玨就還清了人情,這買賣還真劃算。妾身還有事情要做,就不叨擾了。後會有期。”


    安如意笑道:“喲,不再坐坐啦?這就走啦?你跟蹤了妾身這麽久,不就是怕妾身搗亂攪了這婚宴麽?怎麽這會子又放心了?”


    “跟蹤你是想看你在耍什麽花招,不是怕你搗亂。我借你十個膽,你也不敢在這裏撒野。”


    “那可不好說。誰不知道我安如意不但眼睛大,胸大,膽子更是大得出奇。說不定妾身興致上來了,啊嗚一口就把這新郎官當夜宵給吞了。”


    “不怕噎死你就吃!不對,你不會被噎死,你隻會被拆得七零八碎,變成一碗十全大補的蛇羹。這喜酒的味道不錯,我帶一壺路上喝。慕姑娘,謝二公子,祝你們婚姻美滿,用餐愉快!”未央夫人遠去的聲音隨著酒香飄出長長的尾音,飄出了幾分令人沉醉的迷幻,在庭院間繚繞。


    曲玲瓏笑道:“我姐不愛吃蛇羹,就喜歡粗茶淡飯,不如由我代勞?”


    “生瓜蛋子也敢拿姑奶奶開涮?”安如意不滿地扭了扭身子,又使勁伸個懶腰:“罷了,看在新娘子的麵上,就不跟你計較了。時辰不早了,妾身也該迴去睡覺了。秋雁,你真不出來跟你的慕姐姐說說話?”


    夜月燦一聽淩秋雁也來了,忙問:“你把秋雁藏哪兒了?”


    安如意笑歎:“呆瓜!到現在你都不相信秋雁在妾身的身體裏麽?秋雁,難得今兒是個好日子,人也齊,出來見見你的老朋友吧!”她以袖掩麵,靜立不動。片刻後,袖子下麵露出了另一張俏麗的臉龐。等她張開眼,眾人便聽到了淩秋雁的聲音:“慕姐姐,你沒事了?”


    慕語遲忙上前握住她的手,笑道:“沒事了。輕晗說多虧了你。謝謝你,也謝謝安如意。”


    淩秋雁十分羞澀地道:“能幫上你,我很高興!”


    “你過得還好嗎?安如意有沒有欺負你?”


    “沒有,如意對我非常好,從來不對我發脾氣。她那麽懶的人,每天都會準時為我準備好可口的飯菜,還總念叨著要我多吃。有時候我練功過度了,她會勸我要愛惜自己,說凡事都不可操之過急,要循序漸進,細水才能長流。無論什麽時候,隻要我想說話了她就會陪我說話,我想看風景了她就會陪我看風景……反正她願意陪我做很多我想做的事。就有一點不好,她太黏人也太愛撒嬌了!”淩秋雁說著說著就笑了,兩隻眼睛亮晶晶的,閃爍著快樂的光芒。“你是沒見過她那個樣子,我說不得怨不得,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慕語遲也笑了:“黏人又愛撒嬌,說明她喜歡你,依賴你,心裏都是你。多好啊!以後你有時間了就來找我玩,我讓你也見識見識我黏人的功夫,一點也不比她差。”


    淩秋雁咬了咬嘴唇道:“你不嫌棄我麽?半人半妖……”


    “你說這話是想找打?我素來就不喜歡以身份、地位和性別論人性交朋友,現在又嫁了個立誌讓人妖仙平起平坐和平相處的男人,你說我會不會介意你是半妖?”慕語遲輕輕拍了拍淩秋雁的手背,“人如何,妖又怎樣?隻要過得幸福,我就替你高興。”


    淩秋雁熱淚盈眶:“慕姐姐,秋雁能認識你,真是三生有幸!”


    “彼此彼此。若不是你,恐怕我現在已經再世為人了。”慕語遲拉過秋嫣然,笑道:“想說話就過來。瞧你這忸怩勁,一點都不像你了。”


    “我這不是怕打擾你倆敘舊嘛!”秋嫣然抱著淩秋雁,又跳又叫,“死丫頭,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你還有沒有良心?連句口信都不給我捎!淩秋雁,你還當我是朋友麽?有了安如意就忘了我,虧我天天還那麽想你!哼!”


    淩秋雁含淚道:“我也想你……我怕給你添麻煩。”


    “麻煩?什麽麻煩?什麽是麻煩?麻煩在哪?你把它找來出讓我瞅瞅?”秋嫣然搓揉著淩秋雁的臉,氣哼哼地道,“我叫你找借口!我叫你不來看我!我叫你不信任我!你現在當著大家的麵跟我保證,以後要經常去看我!快說!不說我咬你了!”


    “我說我說……我以後沒事就去千機閣找你。”


    秋嫣然鬆了手,得意地笑道:“這還差不多!”


    淩秋雁偷偷將一小段人麵參塞到她手中,小聲道:“我不知道你要來,還想著讓慕姐姐轉交給你。如意是樂意的,她說我的朋友就是她的朋友。”


    秋嫣然眼睛一亮:“你怎麽知道我需要這個?你可真是及時雨!”


    “如意是大妖,她的消息非常靈通。她說,這些足夠你那位朋友用了。”淩秋雁走到謝輕晗麵前,照親屬關係行了禮:“姐夫,我慕姐姐就托付給你了。照顧好她,別辜負她!”


    謝輕晗也照規矩還禮:“你且放心,我定竭盡所能給她最好的。”


    “姐夫是這天底下一等一的好兒郎,我相信姐夫言出必踐!日後,有用得著秋雁的地方姐夫盡管言語,秋雁定盡力而為。”說完,淩秋雁衝眾人行了禮,“各位,如意困了,我該走了。有緣再見。”


    “秋雁!”夜月燦叫道,“和我一起迴百花門吧!師父很想你!”


    淩秋雁沒有迴頭,默立片刻後道:“不了,我不迴去了,師父那裏我自有交代。別再來找我,跟著如意是我心甘情願的。我現在隻想陪著她安靜的生活,你我就此別過,各生歡喜。”


    “可是,我放不下你啊!”


    “放不下是你的事,與我無幹。我過得怎麽樣是我的事,與你無幹。若江湖再見,你我各憑本事,各安本心,不必念舊情。”淩秋雁反手拋了一塊玉佩到夜月燦懷裏,“這是你送的東西,還你。”她縱身離去,消失在如織的雨霧裏。


    夜月燦拾起雁月玉,看著上麵如蛛絲般的細紋,不知不覺已淚流滿麵。


    畫麟閣外,響起巡夜侍衛的腳步聲,冗長,沉重,像積壓了幾千年無處發泄的心事。不知是誰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打破了難堪的沉默。眾人又你一句我一句地笑談,終於讓冷卻的氣氛重新熱鬧起來。


    瞅個空檔,紫霞將慕語遲叫到一旁,低聲道:“慕姑娘,我……我想……”


    “他在素馨山的主峰,那處開滿紫蘿煙的山坡旁,你一看便知。”慕語遲看了看紫霞消瘦得脫相的臉龐,將淚水忍進心間。“他常跟我說,你是個好姑娘。紫霞,謝謝你!謝謝你讓他覺得人間溫暖!”


    “我什麽也沒為他做過。我就想去看看他,跟他說說話……”紫霞低著頭,看眼淚落在地上。“可以麽?”


    “你什麽時候去都可以。隻是素馨山風急雪大,路不好走,你千萬要當心。”


    “我記下了,我會小心的。”紫霞抬起頭,噙著淚笑道,“以前我問顧大哥,他喜歡什麽樣的女子。他說他此生唯一的願望就是陪你天南海北,海闊天空,別的事都不考慮。當時我不懂他話裏的深意,以為他是敷衍我。現在才知道,他心悅的人是你。慕姑娘,顧大哥那麽愛你,他一定希望你好好活著!你不要太難過,不要讓他放心不下……隻要活著的人記得他,他就永遠活著……”


    慕語遲想了很大一陣,也沒找到一句合適的話來繼續這個話題,隻能看綿綿密密的絲雨飄來繞去,糾纏不清。紫霞知道自己觸碰了她的傷口,也知道她在思念顧長風,更是明白她想安慰自己卻不知該說什麽的心傷。她想換個話題,同樣不知該從何說起,亦隻能自顧自想著心事出神。於是,兩個人就那麽默默地站著,仿佛要站到地老天荒。


    一位精神矍鑠的老者領著一眾大臣過來,眉眼帶笑:“慕姑娘,時辰不早了,我們該迴去了,明天還要早朝。”


    隻一瞬,慕語遲就調整好了表情,不見悲喜,隻有符合她性格和身份的端莊:“好。多謝諸位賞臉。語遲年輕不懂事,有考慮不周的地方還請多擔待。”


    “慕姑娘太客氣了!老朽此生有幸得見這些江湖豪傑,很是高興。”那老者說著跪倒在地,拜道:“再見麵,慕姑娘就是我安和國的君後了。老臣希望君後用心輔佐君上,將我安和國治理成天下第一大邦國!”


    “老人家切勿多禮!”慕語遲忙上前攙扶,“久聞秦閣老清廉剛正,善諫敢言,且勤政愛民,一顆忠心隻為江山社稷。語遲佩服得很!”


    “君後過譽了。在其位謀其政,這些都是老臣的分內之事,不值得誇獎。倒是老臣聽說君後才智過人,多謀善斷,很有謀臣的天分。剛好老臣這裏有一樁為難事,想請君後指點一二,不知可否?”


    謝輕晗忙道:“閣老,說好了今天不談政事。”


    秦嘯林道:“君上,婚禮已畢,我等這就告辭。臨走前隨便閑聊幾句,想必君後也不會見怪。”


    “何事能令閣老煩憂?本宮未必能為閣老排憂解難,聽一聽倒也無妨。”


    柳宸鋒忙道:“慕姑娘,朝廷大事我等不宜旁聽。今日就到此為止,來日再把酒言歡。”


    “也好。各位慢走,恕語遲不能遠送。他日有暇,語遲必登門道謝。玲瓏,你和兩位兄長替我送客。”慕語遲叫住秋漸離,笑道:“請閣主在外麵等我一等,我有事相求。”


    秋漸離應下,眾人也紛紛離去,畫麟閣裏隻剩謝輕晗夫婦和一眾文臣武將。


    秦嘯林道:“杜閏芝其人想必君後也知道,三朝元老,大才盤盤。奈何抱殘守缺,堅持忠臣不事二君的陳腐思想,始終不肯為我所用。不知君後可有法子說動他重新出山,為國家效力?”


    “閣老打算讓本宮去當說客?那不知閣老是否清楚,杜老是本宮從蕭堯手下救出來的?”


    “正因為知道,才請君後出麵勸說。如果君後能說動他,當是大功一件!”


    “在本宮承諾閣老之前,請閣老迴答一個問題:如果有人以昨日之恩逼迫閣老做有違您心中大義的事,您會如何?是一口迴絕還是欣然允之?”


    “大義當前,豈能談私人恩情?當然是一口迴絕。”


    “若對方曉以利害苦苦相勸,不達目的不罷休呢?”


    “大不了把老朽的命給他,也絕不能棄大義不顧!”


    “閣老氣節高尚,令人欽佩。隻是,閣老有這樣的氣魄,杜老就沒有?閣老認為的抱殘守缺,在杜老心裏就是一份對君王盡忠的大義。本宮要以何種理由說動他放棄大義,又該以何種麵目去勸說他放棄大義?”慕語遲看著秦嘯林,目光溫和而淡然。“閣老可能會說,蕭堯昏庸,君上英明,賢臣該輔明君,方能萬古流芳。本宮也這麽認為。可是,我們都忽略了重要的一點,杜老的封號是忠義王。要讓以忠義安身立命的人在忠與義之間取舍,這不等於逼著他以死明誌,舍義而全忠麽?若閣老不信,大可派一小廝跟著本宮,明天一早我們同去拜訪杜老,看看他是不是一見本宮就痛陳其情,自請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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