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語遲聽到動靜後睜開了眼。她盯著斷魂劍,眼裏閃過異樣的光。


    “孟星魂!你敢半道截胡!”關木通喝道,“速速把斷魂劍還來!”


    孟星魂把玩著斷魂劍,笑道:“我在這裏蹲了大半夜,腿都麻了,沒點收獲哪對得起自己。劍我先收著,等未央拿了劍譜咱們再一起研究吧!”


    任天放陰惻惻一笑,加緊了攻勢,逼得未央夫人不得不全力防守。他暗中捏個訣,彈出一團火焰,頃刻間便將木蘭策燒去了一大半。眾人叫著罵著,也隻能幹著急。


    “星魂!”未央夫人叫道,“木蘭策沒了!”


    孟星魂變了臉:“任天放,你這個死瘋子!”


    任天放像是得了表揚般開心:“呀,你才知道我瘋啊!真是對不起咱們認識了這麽多年的情分。”他避開未央夫人的掌力,施施然站到關木通身邊。“木蘭策已經燒沒了。沒有劍法隻有劍,你救得了那老狐狸麽?”


    “沒有劍隻有劍法,你也救不了那老毒物。不如各讓一步?”


    “我會劍法,你把劍給我,我幫你救人。如此,兩全其美。”


    “叫我相信你?哈,還不如相信男人會生孩子。”孟星魂道。


    “你有得選麽?熟練劍法需要時日,錯過了血月夜,也許我們就再也沒有機會了。”任天放指著旗杆頂端的血月,麵上全是算計別人成功後的得色,“時辰到了。”


    孟星魂思量再三,把斷魂劍拋給了任天放:“你若敢騙我,今生我與你勢不兩立!”


    任天放抬腳踹斷旗杆,笑道:“我膽子小,你別嚇唬我,小心我手抖傷了令狐雲驍的狐狸尾巴。”他一邊念咒一邊將慕語遲的血塗抹在劍上,跟著便舞了起來。他的劍招非常嫻熟,想來已練習過千百遍。隨著他動作變快,斷魂劍的光芒也越來越盛,從最初的黯淡無光到光澤明亮,再到炫目得不敢直視。


    一道閃電撕裂了天空,空中傳來了摧肝裂膽的咆哮聲。任天放一聲怒吼,將斷魂劍插入旗杆的斷口處。他緊握劍柄,把一小段蛇皮搓成粉末,灑在劍鋒的鮮血上:“閃耀吧!被囚的聖光!”


    驚雷聲起,退思峰被生生劈開,一分為二,露出一道窄小的、黑黝黝的、鬼氣森森的萬丈深淵。深淵兩邊的山壁長滿了粗壯的黑青色荊棘,犬牙交錯的倒刺堅硬如鐵,將兩壁之間的空隙塞得滿滿的,連陽光也擠不進去。毒蛇和毒蟲在荊棘叢中遊移,時而又躲在暗處窺伺,等待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闖入者將自己獻祭為一頓豐美的盛宴。一種隻長莖不長葉子不開花的藤蔓纏繞在荊棘上,綠色的表皮滲透出粉紅色的黏液,沾肉必爛,卻是這裏原住民的美味佳肴。


    任天放一躍而下,沒有絲毫猶豫。斷魂劍所到之處,寸草不生。待任天放通過後,藤蔓和荊棘以難以置信的速度瘋長,頃刻間便恢複了原樣。毒物也潮水似的從石壁裏湧出來,密密麻麻的隻多不少。一條長著豹紋的方腦袋蛇吐著三個叉的信子倒吊在藤蔓上,用它那雙又大又圓透著紅光的眼睛看著天空,似乎在欣賞那輪久違的圓月。


    眾人緊張地盯著黑洞,生怕突然冒出個怪物來。此時,他們已然忘了來這裏的初衷,隻想看看帝柔與令狐雲驍到底能不能脫困。


    轟隆幾聲悶響,鷹愁澗的石柱斷了一根,碎成了一堆石塊。沒過多久,一股腥風卷著任天放衝上了高空。他渾身血淋淋的,懷裏抱著一團軟塌塌的東西,上麵蓋著一塊華美的絹布。


    眾人高聲歡唿,不知是歡唿帝柔得救,還是歡唿自己見證了奇跡。


    “我師父呢?”孟星魂見退思峰正慢慢合攏,急道。


    “自己的師父自己救,瞪我幹什麽?”任天放掏出半本破破爛爛的劍譜,和斷魂劍一起扔給孟星魂,笑道:“按照約定,我們共享這兩樣東西,我沒有失信。你加油,我帶我師父先撤了。”說完,化作一道光飛速離去。


    未央夫人氣得七竅生煙,抬腿就追:“我殺了你這言而無信的臭王八羔子!”


    關木通忙將她攔下:“血月千載難遇,你要把時間耗在和我們的爭鬥上麽?”


    “自然不能。”不知何時,慕語遲已到了孟星魂麵前。她看著斷魂劍,一臉鄙視:“不就是要讓這塊破鐵動起來麽?又不是要用斷魂九式,瞧把你倆給為難的,老狐狸的臉都被你丟光了。”她咳出幾大口血,邊喘邊咳:“把……把劍給我。”


    “你要幹嘛?”孟星魂警惕地看著慕語遲,卻並沒有躲開她的手。


    “廢話真多。難不成你還怕我一個垂死之人帶走這身外之物?有點出息吧!”慕語遲不由分說拿過劍,拖著朝旗杆走去。“從前,我跟謝三公子說,這天底下的劍法大多數我看一遍就會,他不信。我總得讓他相信了,才能死得安心。不然,他以後跟別人說我吹牛,怕是我會氣得從棺材裏跳出來找他打架。那可就太嚇人了!”


    巧不巧的,謝輕雲剛好蘇醒過來。他看著慕語遲搖搖晃晃的背影,心疼得差點背過氣去。


    慕語遲喘著氣,凝神片刻便動手了。她的招式比任天放更為輕車熟路,簡直就像是從小練到大。待最後一式結束,電閃雷鳴,風雲匯聚。她從懷裏拿出一撮白毛,撚碎後灑下,笑看孟星魂:“從前我說這是狐狸毛,也沒人信。”


    是師父的頭發?孟星魂吃驚又不解,心中升起了希望,既興奮又緊張,手掌心全是汗水。


    “住手!”急急趕來的方清歌隔著八丈遠就忙不迭出言製止。“慕語遲,你身為碧霄宮的掌門人,怎麽可以救令狐雲驍那魔頭?”她揮揮手,緊隨其後的仙界大軍迅速將退思峰圍得水泄不通,連隻鳥都飛不出去。


    慕語遲懶聲道:“一個已經出來了,剩下一個該多寂寞。不如,都出來曬曬太陽,鬆鬆筋骨,看看三界如今的模樣,倒也是不錯的選擇。”


    “本宮絕不許你如此行事!”


    “你不許?”慕語遲嗤笑道,“我十三公子做事需要得到別人的允許?”


    “你膽敢行此狂悖之事,碧霄宮的掌門人就做不得了!”


    “狂悖又如何?我沒資格狂悖麽?”慕語遲一臉桀驁,“告訴你,掌門人我要當,人我也要放。想阻止我?可以。那就跟著來吧,跟著我一起墜入深淵!”說完縱身跳下,不見了蹤影。


    “休想得逞!”方清歌飛快地結印,加快了退思峰合攏的速度。“星翊,通知鷹愁澗的守衛,開啟緊急裝置,關門!”


    “姑姑,強行關門,後果難料!”


    “顧不了那麽多了。執行命令!”


    “方清歌,你搞清楚,這裏是退思峰,不是琅寰山。信不信本夫人讓你有來無迴?”未央夫人扭動著腰肢,喝道:“動動你的腦子吧!就算拚上整個妖界我們也不會讓你在這個節骨眼上出幺蛾子。到時候你我鬥得兩敗俱傷,得利的可是那個老毒物。你確定要這麽做?”


    孟星魂道:“慕姑娘此舉是在幫仙界,你別不識好人心。若隻有你和帝柔鬥,你猜誰的贏麵大?有我師父在,帝柔做事總會收斂三分。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三足鼎立才能形成穩固之勢。不是麽?”


    “三足鼎立確實穩定,就是不如一家獨大霸氣。難得今晚人齊,不如咱練練手,看看誰的分量重?上!”方清歌一聲令下,幾方人馬開啟了亂鬥模式。孟星魂對上了方星翊,關木通接了未央夫人的招,魔族一護法與夜月燦交上了手,一眾江湖人士揮劍除魔,雪千色和謝輕雲則是自由搏殺……而方清歌還是忙著結她的印,想把退思峰提前合上。


    月光照著被斬斷的荊棘,卻照不到淵底的慕語遲。此時,她已穿過黑暗中一條條機關密布的長廊,來到一處光線充沛的露天囚室。這裏有兩個碩大無比的籠子,被鐵索牢牢地栓在石柱上。其中一個已柱毀籠空,另一個裏麵關著一隻九尾靈狐,似乎睡得正香。


    “老頭!”慕語遲拍著欄杆,嗓音已變迴了十三公子。“別睡了,醒醒!”


    九尾狐充耳不聞,依然一動不動地蜷著,一副天塌下來也跟它無關的樣子。


    “死老頭!”慕語遲一把揪住狐狸尾巴,高聲道:“是我,十三!”


    九尾狐的耳朵動了動,噌地直起了身子:“十三?”他的眼睛瞎了,兩隻前爪已腐爛生蛆,兩條後腿被齊根砸斷,形容十分淒慘。“是小十三的氣味,是小十三!”


    “瞧這慘樣,是方清歌下的手沒跑了。死老婆子!一天到晚不幹人事!”


    “咱久別重逢,提那老毒婦幹啥?”一條肥肥胖胖的蛆順著九尾狐的鼻子爬到它的眼角處,又滾落在蛆堆上。它拱了幾拱,拱進了一塊爛肉裏。“這麽重的血腥氣。你受傷了?誰這麽大本事?該不會你又被逼得跳崖了?”


    “臭狐狸!你能盼我點好麽?是別人的血。方清歌又跟你打聽啥?四神器還是妖界的寶物?她不是已經死心了麽,為啥又突然折磨你?”慕語遲清除掉九尾狐身上的醃臢穢物,雙眼已快噴火了。“這筆賬我遲早給你討迴來!”


    “你好好的,別因為我跟她較勁。”


    “快說!不說我揪光你的狐狸毛!”


    “我說我說……也不知道她從哪裏打探到我知道斷魂劍和劍譜的下落,天天來逼我。劍譜我是知道,可斷魂劍我確實不知道啊!”九尾狐甩了甩尾巴,得意極了,“就算知道我也不會告訴她,這可是我家小十三的絕招,哪能叫她學了去。”


    “絕招?屁的絕招!花裏胡哨的,用起來費勁死了,還不如我自己的劍招順手!不是我說你,活了這麽大把年紀了,還不知道輕重緩急啊?是你的命重要,還是劍譜重要?”慕語遲黑著臉,喂九尾狐喝了些藥水,又用洗心水反複衝洗他的雙眼和傷口。“忍著點啊,可能有點疼。”


    “這是……洗心水?難怪這麽舒服!多抹點,多抹點……啊,舒坦,真舒坦……話說小十三,這池水你是怎麽得來的?”


    慕語遲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停,悶聲道:“是輕雲用他一生的幸福幫我得來的。以後他要是落難了,你得幫他,不能敷衍了事。”


    “小十三喜歡他?那以後我拿他當半個兒子看,行不行?”


    慕語遲拍了一下狐狸腦袋:“你哪知眼睛看見我喜歡他?”


    “如果不喜歡,這恩情你會自己還,不會跟我說得這麽明白,還替他求庇護。”九尾狐的尾巴搖得更歡了,“這小子,也是個多情種!可惜了了,郎有心妾無意。”


    “你胡說什麽!”慕語遲捏著狐狸下巴,直捏得九尾狐齜牙咧嘴,“他一片真心,你也敢笑話!道歉!”


    “我錯了,我錯了!我沒笑他,我是誇他,誇他有情有義!老毒物呢?”


    “跑了。估計再過半個時辰就該到他的逍遙窟了。別擔心他作妖,他暫時沒那本事。我打探過了,任天放和關木通根本不知道出籠前得先喝藥,迴到地麵前要先解化生符。一旦老毒物接觸到外麵的空氣或陽光,哪怕隻是一丁點,他體內的符就會立馬融進他的血液,腐蝕他的經脈,他本事再大也得九到十年才能完全排出。你不用,最多一年便可清除殘留,包括你的陳年舊傷,也都能很快恢複。”


    “化生符?呦嗬,方清歌居然給了一個了不得的東西,她還挺看重老狐狸的。”九尾狐攤著四肢,舒服得隻想一直那麽待下去,“他們不知道很正常,連我和老毒物都隻知道化生符的厲害,而不知道它的解法,因為這玩意隻存在於傳說中,誰也沒見過長啥樣。當初方清歌趁我倆昏迷之際種符入體,也沒說它就是化生符,隻說如果我倆未經允許擅自離開這裏就會死得很慘。老狐狸我相當好奇,這麽隱秘的事情,你是怎麽知道的?”


    “你不該好奇方清歌為什麽會有化生符麽?”


    “方清歌符咒術的修為算不上高,她的智商和心眼都用來爭權奪利了。要老狐狸相信化生符是她煉的,還不如相信她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不出意外,那東西是別人給她的。這麽稀有的符隨手就給了她兩張,這人可不簡單啊!小十三得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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