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無雙知道沒得選,無奈之下隻得還手,武功招式都極為平常:“眾所周知,學武要從小打基礎。我半道出家哪有本事練成絕世武功,不過是學了幾招粗淺的防身術罷了,還請閣下手下留情。”


    “留情,得先有情。我與慕家人不熟,哪來的情,又要怎麽留?”任天放成魔多年,功力已快追平雪淩玥,且劍術修為極高,仙界中人皆不敢等閑視之。沒過兩招,慕無雙便露了破綻,又勉強支撐了一陣,就被任天放的連環三劍逼得險象環生。他躲開刺向心髒的致命一擊,左邊肩胛骨和下腹卻各中一劍,頓時血流如注。


    “九公子,你這樣可不行啊,得拿點真本事出來。”任天放揮掌拍出,直奔慕無雙的腦門。慕無雙連忙向後翻騰,打算借一丈開外的石頭落腳。任天放左手掐訣,化出一道縛身符束了他的雙腳,再以幾點靈力直擊他的胸膛。慕無雙躲閃不及,被正中要害,跌下了山崖。


    “廢物!掃興!”任天放雙腿連踢,將慕連城和柳沉煙的棺槨踢下山崖,哼道:“什麽蓋世奇才!還不夠本座活動筋骨!”


    雲霧繚繞、深不可測的鷹愁澗中,不知道暗藏著多少未知的危險。慕無雙暗中貼了道符在身上,讓下墜的速度變慢了。他想:如果在這裏露了真章,方清歌定然對我百般防備,以後行事就沒那麽方便了。不如賭一把,賭他會來救我。如果他不來,到了澗底再想辦法脫身也來得及。思量罷,他去掉符咒,任憑身體急速向下,也不自救。


    隱隱聽見任天放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這麽一來,慕家可就絕種了。”


    就在慕無雙以為自己賭輸了的時候,兩道快如鬼魅的身影掠過樹梢,向山崖下撲去。眾人湧向崖邊,又隻覺得眼前一花,嗖嗖兩聲,平地裏就多了兩個人。定睛看去,隻見莫待一手拎著慕無雙,一手托著慕連城的冰棺,嘴裏還咬著半條小魚幹。顧長風雙手舉著柳沉煙的木棺,目光不怎麽友好。他掃了一眼慕無雙俊雅的臉,氣得差點罵人:蘇舜卿這謊話精!春曉的藥性最少七天才能見效,前天他壓根沒見過九公子!


    任天放笑道:“瞧小公子這眼神是想吃了本座麽?”


    “本公子挑食得很,從不吃臭魚爛蝦,怕拉肚子。”莫待將冰棺放到一邊,隨後便替慕無雙止血療傷。“長風,你帶九公子先走,我料理完這裏的事就去找你們。”


    “不可以留你一個人在這裏!要走咱們一起走!”慕無雙拒絕了顧長風的攙扶,靠著一棵大樹坐下。“你已不理江湖事,為什麽還要來?”


    “我早跟你說過,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隻要你需要我就會出現。”莫待握著慕無雙的手,微笑道:“相信我,我會把城主和夫人完完整整地帶迴去。”


    任天放道:“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小公子當本座不存在麽?”


    莫待道:“帝柔那個老毒物本公子都沒放在眼裏,你算老幾。”


    任天放雙眉輕挑,哈哈一笑:“夠狂!夠野!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十三公子!”


    “作為一國之君,蕭堯這嘴巴可不怎麽嚴實。”莫待對夜月燦和相熟的仙門弟子微微頷首,目光掃過柳宸鋒等人,略過雪淩玥一行,最後落在遠離人群的未央夫人身上。“我就不明白了,為什麽你們都以揭穿我的身份為樂?”


    “因為我們都是壞人,壞人都喜歡揭別人的傷疤,別人越痛我們越高興。”


    “可十三公子的身份對我來說,不是傷疤,是榮耀,恐怕讓你高興不了。”


    “不,能聽你親口承認你是十三公子,本座非常高興!”任天放看似隨意實則半點不失風度地行了一禮,“在下任天放,久仰公子大名,幸會!”


    十三公子?那個傳奇人物十三公子?他還活著?這怎麽可能?足足有半盞茶的功夫,退思峰上靜得連蟲子都止住了唿吸,停止了鳴叫。除去已知真相的幾個人,其餘的人都像驚雷劈了活神仙,無一例外地認為這是一場千古怪談。


    莫待還禮,並自報名號,為任天放的話注解。


    謝輕雲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很多他一直疑惑的事。如果莫待是十三公子,那麽一切就順理成章了!他控製住狂喜的情緒,以恰到好處的驚訝口氣道:“沒想到這呆子居然是十三公子,我還真是看走眼了。二哥,看你這樣子你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他是什麽時候告訴你的?”


    “他沒告訴我,之前我也不知道。”雪淩寒想起十多年前落鳳山的那個夜晚,又想起與莫待間的牽牽絆絆,心中的酸楚一波蓋過一波。“不過,他是誰我都不奇怪。”


    在一幹熟識中,最開心的莫過於雪淩玥了。他左一眼右一眼看寶貝似的看莫待,樂得嘴角都快抽筋了,完全沒有神的莊重和嚴肅。方星翊怕他再那麽笑下去會被人當成傻子,小聲提醒他了一句。他卻大手一揮,得意地道:“乖乖!我這輩子的好運都用在他身上了吧?無心撿漏,竟然撿了一個天下第一!等迴了琅寰山,我得燒幾炷高香,多謝神明垂愛!”


    雪千色盯著莫待腰間的流光,恨道:“不就是十三公子麽?也值得當他是個寶!”


    “沒人當他是寶。隻是傳說中的人物突然死而複生站在麵前,難免有些吃驚罷了。你上次見到神界的那個誰,不也是這個反應麽?”謝輕雲見夜月燦已衝到莫待跟前,又說又笑還摟著他晃了兩晃,十分羨慕,“這廝要是見了神界的人,估計會高興得當場昏過去。”


    所幸夜月燦聽不見他的話,不然鐵定能打起來。這會他正忙著捏莫待的肩膀,揪他的耳朵,拽他的頭發,量他的身高。“跟你相處了這麽長時間,咋就沒看出來你是十三公子呢?”


    “因為你瞎。”莫待打開他的手,嫌棄地道,“我警告你,以後見了我要三叩九拜,叫老大。隨時孝敬茶水錢。不然,就我這兇狠惡毒的心腸,一準兒把你剁碎了喂元寶。”


    “元寶是誰?”


    “一條老狗。”


    柳宸鋒帶著眾人深深一禮:“多謝十三公子救命之恩!”


    莫待還完禮,高聲道:“各位,這裏不是閑話看熱鬧的地方。想活命的請跟著柳掌門速速離開退思峰。”


    任天放的聲音也高了些許:“來的都是本座的客人。主人沒上酒菜沒發話,十三公子怎麽就替主人下逐客令了?這可有些不懂規矩。”


    “酒無好酒,宴無好宴,該散就得散。本公子看在你歸還城主與夫人遺體的份上,就不計較你打傷九公子的事了。往後,魔族與慕家各行其道,互不相擾。”


    “好說好說!隻要十三公子如實迴答本座一個問題,本座保證魔族以後不再騷擾慕家的人。”任天放邊說邊拿出一本小冊子擦拭劍上的血,陰沉的眼神變得活泛而興奮。“請問十三公子,你都是怎麽處置背叛者的?”


    這個問題問得很是莫名其妙,但莫待知道任天放絕不是一個無的放矢莫名其妙的人,便斟酌著道:“視情況而定。”


    “未經允許,擅自泄露同伴的秘密身份給對手,以致於造成不可挽迴的重大損失,任何人、任何組織都會對這種行為以死罪論處。”任天放來迴踱步,悠然自得。“你本已不做江湖人,自然不希望外人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免得日後諸多麻煩。可偏偏有人將它告訴了你的敵人,對這樣的人你會親自出手處決吧?”


    莫待不耐煩了:“拐彎抹角不符合你的身份和性格。痛快點,說重點行不行?”


    “行,怎麽不行。知道是誰在蕭堯麵前拆穿了你的身份麽?”任天放故意停了下來,捕捉莫待細微的表情變化,“是你拚了命也要守護的九公子。至於他為何要出賣你,以你的聰明肯定一猜就中,本座就不再多嘴了。”


    “不可能!九公子絕對不會背叛我家公子!”顧長風斥道,“任天放,挑撥離間也不看看對象。你可知……”他見莫待轉頭看著慕無雙,神色莫測,不由心頭一沉,下意識住了口。


    莫待輕聲問:“真的是你?”


    慕無雙羞愧至極,咬唇不語。


    莫待看了他片晌,眼裏泛起了淚光。他想:說到底,在你心裏,我隻不過是慕家的一個仆人,一個可以隨時用來交換和出賣的仆人。


    慕無雙低聲道:“我沒想背叛你。我……我隻是想還慕家清白!”


    莫待定定地看著他,不言不語:清者自清。這是我小時候你教我的道理。慕家沒做過虧心事,你在怕什麽?怕背負汙名?怕不能恢複鳳舞山莊的清譽?怕被人戳脊梁骨說你是罪臣之子?你怎麽會在乎這些虛名?


    慕無雙急急地道:“你不是慕家的人,你理解不了我的感受!我不能讓我的親人和慕家上下幾百口人背負不白之冤!”


    莫待心中一陣絞痛:對哦!我差點忘了我不是慕家人。抱歉,我理解不了你的苦衷!


    “話可不能這麽說。誰是慕家人現在還真說不好。”任天放向眾人展示那本沾滿血的小冊子,笑道,“木蘭策,很不起眼吧?慕九公子給的。”


    原本還算安靜的退思峰一下子變得熱鬧非凡。眾人激動難捺,有的想一睹真容,有的想據為己有。隻有少數人保持旁觀者的姿態,靜觀事態變化。


    謝輕雲遠遠地看著莫待,看著他黯淡的神情,在心裏把慕無雙罵了又罵。


    莫待的目光緩緩從慕無雙臉上移開,遊移在兩人之間的空隙:“可是,九哥,你親口承諾過我的。”他的聲音失了清朗,慵倦而落寞。


    慕無雙知他傷心,也不再辯白,隻道一句:“對不起!”


    莫待倦倦一笑:“既然我能告訴蕭堯我的身份,就不怕別人知道,更沒想過要繼續隱瞞下去。隻是從你口中說出來,我多少有點意外罷了。不是大事,不必在意。”


    任天放道:“十三公子好胸襟!生生滅了本座想看你們兄弟反目成仇的壞心思。”


    夜月燦道:“心思這麽別致,還是留以自用,造福魔族吧!”


    任天放道:“本座的別致還遠不止此。十三公子,你不看一看柳沉煙麽?她可是名滿三界的鬼穀傳人。你也行醫救人,你們好歹也沾點親。”


    聽他這麽一說,莫待和顧長風才想起來還沒顧得上看棺木裏的人。兩人不約而同看向慕連城,見他還是從前的模樣,隻是周身覆著一層薄薄的霜,繚繞著肉眼可見的冷氣。再看柳沉煙,兩人都吃驚了!林漫?顧長風上前一步,生怕自己看錯了。沒錯,確實是林漫!怎麽會是她?


    看著林漫那張明明陌生卻又熟悉的臉,莫待心情複雜:“這女人不是城主夫人。她是誰?”


    “她就是城主夫人柳沉煙,也是卸了裝的巫族前聖女——林漫。”任天放聽著眾人的紛紛議論,欣賞著莫待起了變化的臉色,心情舒爽極了。“很顯然,你見過她,知道她就是林漫。可據本座所知,三界中沒人見過林漫的真容,就像當初沒人見過你的一樣。”


    眾人還沒完全從十三公子和木蘭策帶來的震驚中迴過神來,又被“林漫”兩個字震得暈頭轉向。如果這個女人真是林漫,那麽真正的柳沉煙在哪?被人冒名頂替了一輩子,她為何一點反應都沒有?


    “仔細想想,你認識林漫也正常,畢竟江逾白與你有交情,他可是林漫的侍衛長。”任天放指著空無一物的木蘭策道,“眾所周知,隻有聖血才能讓木蘭策顯字,可九公子的血滴上去這麽久了,一點反應都沒有。這說明什麽?說明九公子根本就不是林漫的孩子!”


    慕無雙冷冷地道:“是與不是,不是你說了算。即便母親易了容,她也是我母親。至於她的真實身份,是聖女林漫還是鬼穀的後人,對我來說都沒區別。”


    顧長風道:“聖血顯字隻是傳說,誰也沒親眼見過。隻憑這個就斷定九公子的身世,未免也太草率了。何況,這木蘭策未必就是真的。即便是真的,傳說中的事誰能說得清呢?”


    “別急嘛!是不是真的,很快就見分曉。”任天放繞著莫待轉了兩圈,看了一眼剛到半山的月亮,“諸位已見識過木蘭策,還想見識見識麒麟隻跪聖血的聖景麽?”


    “想!”眾人齊聲高唿,興奮得像自己就是聖血,將要接受眾生的朝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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