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燦手拿一束勿忘我,正熱情洋溢地跟一個身穿粉色衣衫的賣花姑娘攀交情。他不理會謝輕雲的催促,隻是與那姑娘逗樂說笑。氣得謝輕雲狠踢了他屁股兩腳,丟下他走開了。沒走兩步,謝輕雲看見淩秋雁和百花門的人正朝這邊過來,忙將夜月燦拽離那姑娘身邊,假裝與近旁賣刀劍的小販議價。


    雪淩寒道:“他好像沒看見淩姑娘。”


    莫待道:“看不見淩姑娘沒關係,看得見我就行。”


    夜月燦正要數落謝輕雲破壞他的豔遇,飛來一顆小石頭打在他的額頭,打得他腦袋充血。他跳著叫就要罵娘,卻見莫待冷著臉站在不遠處,便立馬收住到嘴邊的粗話,勾摟著謝輕雲的肩膀,嘻嘻哈哈假裝什麽事也沒發生。


    雪淩寒道:“他為什麽怕你而不怕別人?”


    莫待道:“因為他知道別人會礙於情麵,手下留情,而我麵冷心狠,隻會下狠手弄他。”


    “也虧得有你在旁邊鎮著,不然淩姑娘還得生多少氣。”


    “夜月族的人天性柔善,善於發現美也懂得欣賞美,這就養成了他們溫柔多情的性格。夜月雖然處處留情,倒並未有特別出格之舉,對淩姑娘也是挖心掏肝的好,可惜他現在還不懂得一心一意的珍貴,沒學會珍惜有緣人罷了。”


    “你怎麽還替他開脫?”


    “我沒有替他開脫的意思,隻是說事實而已。人無完人,夜月也有他的過人之處,隻不過是對待感情的態度不夠成熟。若有一天淩姑娘真不要他了,他得急得拿劍抹脖子。等他經曆多了,自然就明白淩姑娘的可愛,到時候他會改正的。”


    “你就不擔心他還沒來得及改正,淩姑娘就已經離開了?”


    “我擔心有什麽用,得他自己醒悟才行。我平時總敲打他,也是希望他早點成熟起來,別因為一時貪玩丟了真愛,悔恨終身。”


    “既是真愛,又豈會輕易丟失?你多慮了。”


    “正因為是真愛,痛到深處就隻剩決裂了。”


    說話間,謝輕雲已不耐煩地甩開夜月燦的手,又使勁踹了他一腳,揮手叫道:“阿呆,這邊,這邊……”他邊叫邊走向莫待,還不忘迴頭看夜月燦有沒有和淩秋雁遇上。“走,帶你看熱鬧去!”


    “要看熱鬧你自己看,我迴客棧睡覺了。”莫待拐上旁邊的小道,邊走邊看路邊的奇異花草,邊看邊感歎造物主的偉大。雪淩寒陪伴在側,神色愉悅。


    謝輕雲跟在兩人身後,直到快進客棧了才說話:“阿呆,今天這熱鬧你非看不可!未央夫人在蓮花湖畔設下擂台,請來往的客人喝酒。誰能贏過她,誰就可以免費住碧雲天最頂級的客房,吃喝拉撒也都全部免費,還可以獲得一大筆賞金。一大筆哦,一大筆!據說都可以買兩家非常不錯的店了。”


    “沒騙人?”莫待眼睛一亮,“當場兌現麽?”


    “這麽大的場合,那還能作假?”謝輕雲看了雪淩寒一眼,“隻是,你有把握贏麽?這位公子讓麽?”


    “你要那麽多錢幹什麽?”雪淩寒掏出自己的錢袋,“不夠我再給,管夠。”


    “他給長風買禮物從來不用別人的錢。”謝輕雲道,“如果這筆買賣成了的話,足夠你買下莉香居了。”


    “要買莉香居光有錢可不行。”莫待笑道,“不過,我已經跟掌櫃的商談妥了,他願意將莉香居割愛給我。”


    “我的錢也就是你的錢,何必分那麽清?”


    謝輕雲忍住想嗆人的衝動,靜待莫待決定。卻見莫待微笑不語,知道他不願起爭執,便說:“我說上仙大人,你真是白活了這千萬年了,竟不懂得什麽叫做心意。錢確實是一樣的錢,可這中間的情分差的就不是一星半點了。”他拽住莫待的胳膊就走,不想再與雪淩寒說話。“再磨嘰錢都被別人贏光了。到時候,別說莉香居了,連莉香居的殘花你都撿不到一朵。”


    “請謝三公子注意言行!”雪淩寒拂開謝輕雲的手,冷聲道。“這比賽擺明了是拚酒量,他向來不善飲,拿什麽去拚?想贏錢再想別的辦法吧。”


    不善飲?謝輕雲有點發懵:什麽情況?這哥們竟然不知道我家阿呆是千杯不倒?難不成,阿呆跟他在一起隻是淺嚐輒止?不會吧?不過看阿呆的神情差不多是這樣了。好險!差點說漏嘴。“說得也是。你又不怎麽喝酒,能行麽?”


    莫待賊笑道:“不能喝自然有不能喝的辦法,上次在醉金枝我都能蒙混過關,這次應該也沒問題。咱倆先去看看情況,再說行不行。”


    “這次和上次可不一樣。這些人都有道行在身,沒那麽好糊弄。”


    “不好糊弄就不糊弄。我一年也難得喝一次酒,偶爾一次不要緊的。是吧淩寒?”


    “喝酒傷身,你還是不去的好。迴頭我再陪你想別的法子攢錢。”


    謝輕雲道:“你能不能不要掃興?好不容易出來一迴,還不讓好好玩了!”


    “好好玩就非得喝酒?不是還有別的可以……”


    “你打住吧!阿呆可是地地道道的江湖人!江湖人,一年喝一次酒還得跟你再三申請,傳出去也不怕別人笑話他耳根子軟!”


    莫待笑道:“我倒不怕人笑話,就是不想錯過這麽好的機會。這年月,錢可是越來越難賺了。像未央夫人這麽闊綽的金主,十年也難遇一個。”


    雪淩寒沉默一陣,點頭放行:“你先去報名。”


    “好勒!我去去就迴。”莫待喜笑顏開,扭頭就鑽沒影了。謝輕雲緊跟在他身後,也是一眨眼就看不見了。雪淩寒原地等了一陣,不見兩人迴來,不禁有點心焦。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謝輕雲獨自迴來了:“阿呆呢?”


    “你不是跟著他麽?跟丟了?”


    “人太多了!根本盯不住他。”


    雪淩寒差點就將“廢物”兩個字砸向謝輕雲。他沉了臉,與謝輕雲裏裏外外找了又找,卻怎麽也找不到人,隻看見仙門百家的弟子各自為陣,夾在人群中間等著看熱鬧。


    蓮花湖畔,精致的大紅繡毯鋪滿看台。高大闊氣的擂台四角,放著香氣濃鬱的綠植。紮成繡球狀的花束以一個恰到好處的距離鋪開,將擂台周圍的欄杆裝點得賞心悅目,使得整個比賽場都浸潤在無邊的香氣中。油光鋥亮的雕花桌椅一字排開,極為氣派。桌上的擺花十分罕見,多半是隻生長在妖界。一個個形狀各異,顏色各異,材質各異的酒壇沐浴在溫暖的陽光和熾烈的目光下,向世人展示著自己的與眾不同。酒壇密封得極嚴,一絲一毫的酒香也聞不見。當然,能不能聞見酒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盤盤蓋著紅綢的金銀珠寶和獎品都貨真價實就夠了。


    碧雲天第一次設擂是在開業的第三年,未央夫人廣撒英雄帖,請各界人士前來品茶賞花。那次的優勝者所得獎品是一本被奉為茶藝經典的古書以及萬金之資。碧雲天的擂台也因此一炮而紅,享譽三界。第六年,一位隱姓埋名的修魔者以出神入化的插花技藝過關斬將,贏走了一把令修習之人垂涎三尺的上古名劍。於是,人們認定,碧雲天的擂台必然是三年一次。誰知到了第九年,遲遲不見碧雲天放出比賽消息來。直至到了比賽當日,未央夫人才貼出告示,說因為自己雜務纏身,分身乏術,比賽一事隻得暫且擱置。之後的幾年,碧雲天都沒再舉行比賽。大約一個月前,未央夫人再度發出邀請,集結各路英豪在今日煮酒論道。


    謝輕雲又來迴找了幾遍,還是沒找到莫待,倒遇見了兩位熟識——江逾白和曲玲瓏。謝輕雲有些著急,擔心人多生亂。


    雪淩寒凝神片刻道:“別去找了,就在這裏等吧!他和梅先生在一起,這就來了。”


    話音剛落,莫待現身了,身後跟著易了容的梅染:“哈,你們在這裏,叫我這一通好找。”


    雪淩寒頗為無語:“是,是我們不對,公子見諒。”


    莫待大度地擺擺手:“小事情,不必掛懷,迴頭請我吃飯就好了。”繼而瞪著謝輕雲道,“你這個大騙子!這哪裏是喝酒比賽了?明明是品酒論劍。喝酒我不行,品酒就更是一竅不通,上不了台麵。完了,錢沒了!”


    “試試唄。輸了就輸了,有什麽要緊。”


    “還是不了吧。”莫待偷瞧雪淩寒,“輸了多沒麵子。”


    雪淩寒點頭應和:“是,輸了沒麵子。”


    謝輕雲沒再堅持,隻是若有所思地看著高台。


    梅染手拿一柄普通長劍,一身江湖遊俠的尋常打扮,容貌較從前也是天壤之別,不過是中等之姿,實屬平凡。“淩寒,千色也來了,你不去找她?”他見人越來越多,便暗中張開結界,隻讓出不讓進,不讓人往莫待身邊擠,同時防止談話內容被別人聽了去。


    “還真來了?她也難得出來玩,由她去吧。”


    謝輕雲這才認出梅染來,忙上前行禮。


    莫待往梅染身前一站,受了這一禮:“好孩子,還沒過年就行禮,還真是有孝心。隻是,你是被這些人吵糊塗了麽?就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先生才易裝而行。你倒好,上來就拜,那不就拆穿先生的身份了?”


    “我豬腦子了。”謝輕雲哈哈一笑,十分配合地站到了江逾白身後。


    “確實是豬腦子。要不你再給我磕兩個頭,一會我給你掙紅包去?”


    “磕頭可以,隻是要怎麽稱唿您?小爺?老爺?大爺?”


    “叫爺就行。”莫待叉腰笑道,“今兒這趟賺大發了。”


    雪淩寒道:“別鬧了。沒看見別人都看著咱們嗎?”


    見莫待乖乖收了聲,梅染忙道:“難得出來一趟,不鬧豈不虧了?”


    謝輕雲笑道:“先生這話說得對。說說笑笑才熱鬧,不然多沒勁!”


    “有勁去別處使,別在我麵前聒噪。”雪淩寒已有些不耐煩。


    謝輕雲還是笑著:“行,知道淩寒上仙愛清靜,我閉嘴,可以了?”


    雪淩寒沒搭理他,隻與梅染說話:“先生來此何事?之前沒聽說您要來。”


    “骷髏山的七爪八臂人麵參這幾天成熟,我采了就走。”


    “著急走什麽?反正我們要在此地休整三五日才開始行動。先生何不留下來為我們助陣?”莫待道。


    “有淩寒和懷安在,本就已足夠,何況還有星翊和淩璧兩位上神壓陣?根本用不著我。”


    江逾白按照江湖規矩向眾人抱拳行禮,自報家門,誰也不得罪,誰也不過分巴結,謙和有禮。曲玲瓏的眼中卻隻有莫待一人,露在扇子外的眼睛眨個不停,似乎有很多話要說。他不理謝輕雲的眼色,衝莫待笑道:“好久不見,你想我沒?就是那種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夜不能寐輾轉反側的想。”


    梅染和謝輕雲同時看向雪淩寒,心想:完!


    雪淩寒表麵風平浪靜,內心已掀起了巨浪:滾!


    江逾白不言不語,抱著劍將眾人的表情收於眼底:嗬!


    莫待皮笑肉不笑地捏著手指:“想知道?靠近點,我告訴你。”


    如果不是周圍的人太多,曲玲瓏必定是一蹦老遠。他唰地收了扇子,作勢後退:“不必了!你我心靈相通,你的心意我已知曉,就不必宣之於口了。咱還是低調些的好。”


    雪淩寒哼道:“玲瓏公子還真是不拿自己當外人!”


    “也不是,我分人。好比上仙你,我就……”曲玲瓏忽地收聲閉嘴,以應對莫待兇神惡煞的眼神。


    謝輕雲笑道:“從前我以為夜月是不怕死的典範,原來是我錯想他了。”


    曲玲瓏的扇子又搖上了:“從前我隻知道謝三公子的酒量好,竟不知你眼明心亮,這般心細。”


    “哪裏哪裏。跟閣下比起來,在下就是粗人一個。”


    “謝兄過分謙虛了不是?你若是粗人,那我是啥?”


    “玲瓏公子自然是玲瓏人,在下豈敢跟您相提並論?”


    “不敢當,不敢當。我就一跟班小嘍囉,混口飯吃。”


    “混飯吃都混成了赫赫有名的人物,佩服,佩服啊!”


    “佩服就不用了。迴頭本公子帶你吃香喝辣,如何?”


    “多謝,多謝!阿呆,咱叫上夜月一起蹭吃蹭喝去?”


    莫待道:“蹭你個頭。要不你倆先登台唱一曲,熱熱場?”


    謝輕雲笑道:“你也嫌我聒噪?好,不說,不說就是了。”


    曲玲瓏哼道:“哼!沉默寡言有什麽好,也不嫌悶得慌!”


    一聲鑼響,高台上多了個濃眉大眼,頗有男子氣質的女人。她拎著一大壇子酒,說話前先揭去酒壇的封皮:“我是未央夫人的貼身女婢蘆菀。得夫人抬舉,承各位不棄,蘆菀才有機會人前亮相。為表謝意,蘆菀先幹為敬!”她連喝了滿滿三碗酒,接著又倒好了三碗。“想必大家已清楚比賽規則,我就不再贅述了。隻強調一點,東西雖好,勿貪心,量力而行。別為獎品丟了性命!”


    “蘆菀姑娘,今年的獎品是什麽?”


    “公子問的是一等獎還是特等獎?特等獎得夫人親自為大家揭曉。蘆菀隻知道三等獎是日月乾坤袋,二等獎是名劍子歸,而這紅綢下蓋著的《澤靈卷》和《黃泉經》則歸第一名所有。沒有名次也不打緊,碧雲天不會讓遠道而來的貴客空手而歸,會送上黃金百兩和美酒一壇。”


    人群歡聲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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