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可是他的幫手?”


    “幫手?我?”曲玲瓏捧腹大笑,那誇張的樣子像是聽見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你太看得起我了!我連顧長風都打不過,還給他幫手?他可是雪淩玥的關門弟子,莫待莫公子。也就是那個在摘星大會上,當著雪淩寒的麵,徒手擰了某人腦袋的人。他非……”一條魚幹飛進他的嘴,差點直接進了他的肚子。他捂住嘴,瞪著莫待,再也不吭聲了。


    顧長風被推搡著出來,後麵還跟著一大群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他剛跨出門檻,抬眼就遇上了莫待的目光,心裏一驚,身子便矮了下去:“公子,長風知錯!”


    莫待淡漠地掃了眼他的傷口,淩空虛虛一抓,將他帶至身邊。“是誰動的手?”他問。他這句話既是在問顧長風,也是在問任一帆。


    人群中兩個身材魁梧的男子拍著胸脯道:“是我們兄弟。咋的了?”


    眾人眼前一花,空氣中立馬有了血的味道,說話的兩人已身首異處。再看莫待,還是原來的站姿,還是在原來的位置。他聞了聞滴血未沾的手,確定沒有血腥氣才說話:“任一帆,本公子叫你堂主是給你麵子,別給臉不要臉。好生把那兩個姑娘送出來,我不想再說第三遍。”


    任一帆不覺得莫待徒手殺人有多麽厲害,因為這兩兄弟的武功本來就不算好,但莫待那奇快無比的身法確實讓他吃驚了。而且他也看出來了,莫待比他這個幫派幫主更心狠手辣,不是好對付的主。“公子的武功真是……”


    莫待冷聲道:“客套話就免了。你們一起上吧,我趕時間。”他指著那群男女,又說,“你最好在我殺光他們之前,給長風賠禮道歉。”


    此話一出,眾幫眾怒火中燒。不等任一帆發話,已有人叫罵著向莫待撲去。


    顧長風旋身閃開,根本沒想過出手。曲玲瓏跳下屋頂,落到他身邊,提高了嗓門嚷嚷道:“我跟你打賭,我這把瓜子嗑不到一半,這些人就得去找小閻王報到。”他的聲音清楚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裏,有人信,有人不信,有人半信半疑。可隻要有一個人信,氣氛就得變微妙了,不如之前那樣鬥誌高昂。


    顧長風的眼睛緊盯著攻向莫待身後的胖子,高聲道:“是一半的一半。我家公子給了活命的機會,可別不珍惜。”


    就兩人對答的功夫,地上已躺了十來個重傷不起的。任一帆拔劍在手,想出手又覺得一大幫人圍攻人家一個,總有些卑鄙。可他又沒辦法袖手旁觀,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莫待將一個使雙劍的女人踢到他麵前,道:“你我是敵人,不必覺得過意不去。”他奪過一把劍,反手刺出,那胖子就成了死胖子。


    任一帆一跺腳,加入了戰局。他武功和輕功都非常出色,可惜與顧長風比還差著一大截。如果當天不是他使詐,他是抓不到顧長風的。謝輕雲有句話說得非常中肯:放眼天下,在同輩中,顧長風的武功極有可能排進前五。隻是他為人低調,不願顯露於人前,才讓人以為他不過就是個客棧的掌櫃,隻配幹點看家護院的活。


    曲玲瓏問:“你在你家公子的手底下能走幾招?”


    顧長風答:“若不顧及我的感受,二十招之內。”


    二十招……之內?曲玲瓏的瓜子掉了一地。他絕非假裝,而是真的被驚住了。他聰穎慧敏,一向自視甚高,從未將旁人放在眼裏。謝輕雲,顧長風,夜月燦這樣的高手在他看來,也不過泛泛。如果他不隱藏實力,這些人都不是他的對手。可就算如此,他也沒本事在二十招內打敗他們。他想起木晚心時常掛在嘴邊的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強中自有強中手。從前,他總認為木晚心小瞧了他,才會耳提麵命敦促他勤加修習。現在看來,木晚心非但沒小瞧他,實在是高看了!他盯著莫待躍向高空的瀟灑身姿,問了一個目前不會有答案的問題:“他是怎麽練的?”


    “你的瓜子掉了。”顧長風的目光跟隨著莫待落地。“他們輸了。”


    那群男女死的死,傷的傷,東歪西倒擺了一地,任一帆也受傷不輕。莫待站在死傷者中間,麵色陰沉,神色不善。“確定不道歉麽?”他心裏微動,掌中就多了把琥珀色的長劍。


    任一帆忙道:“手下留情!”他躬身抱拳,對顧長風行了賠罪禮,“任某江湖草莽,偏聽偏信,禦下無方,且行事魯莽,貪財忘義,實在有愧於心!得罪之處,還請顧掌櫃見諒!”


    顧長風還禮:“好說!今日之事就當一場誤會。顧某不才,經商多年,方略有薄資。堂主若有急需,盡管說話,顧某定當盡力。也請堂主莫要記恨我家公子。”


    兩人說完客套話,任一帆吩咐人將兩位姑娘請出來。他見莫待已收了劍,偷偷鬆了口氣:“莫公子好身手,任某佩服!”


    莫待麵朝門口,完全是跟你不熟,別套近乎的樣子。


    曲玲瓏磕著瓜子道:“任堂主,你有所不知,這位莫公子比老頭老太太還護短。你把他摁在地上打得頭破血流,他多半拍拍灰就走了。可如果你要動他的朋友,我勸你掂量清楚了再下手。不然,棺材鋪可就要發財嘍。”說完數了數屍體,笑道,“看見沒,他已經手下留情了,殺的都是該殺的人。”


    聽他這麽一說,任一帆才注意到,死的那些手上都沾有無辜者的血。“你是為了那些枉死的人?”


    “我有那麽偉大?我殺他們,隻是因為他們對我的驕傲刀劍相向。”莫待冷聲道,“怎麽,不服?”


    曲玲瓏心頭一震:作為你的驕傲,當真可以驕傲了!


    “豈敢,豈敢……莫公子千萬不要誤會!”任一帆苦笑道。這一刻,他體會到了顏麵掃地的滋味。自從他當上總瓢把子以來,還是頭一次被人找上門砸了場子。雖說劫持顧長風,勒索贖金這事非他本意,可他想要銀子的心是真真的。眼下時局動蕩,匪患四起,富貴人家出行越來越謹慎,前簇後擁的護衛讓萬馬堂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那麽多張嘴要吃要喝,他這個總瓢把子總得想辦法解決。這節骨眼上,他一個多年不見的發小找到萬馬堂,說是訪友實則是向他訴苦,訴說自己無憑白故被鳳來客棧的老板欺負了的憋屈,又說這店老板為富不仁,專門坑老百姓的錢財,是個黑良心的奸商。雖然萬馬堂幹的是打家劫舍的事,但打的是商賈巨富,劫的是達官顯貴,從不欺壓老百姓。他聽得火冒,也沒細琢磨,就帶人把鳳來客棧給砸了。結果,等顧長風出來說明緣由,才知道自己被套了。奈何他已成騎虎之勢,隻得硬著頭皮幹到底。他把顧長風帶迴萬馬堂,告訴下麵的人要好生對待,不得為難。過了半日,來了兩個女人,自稱是顧長風的相好,一個叫秋蔓,一個叫錦瑟,都是來找他要人的。雙方言語不合打了起來,他仗著人多勢眾將兩人抓了去,關在後麵的小院裏,同樣吩咐不得輕慢。哪知道他們竟私下用刑,這幫兔崽子……他還沒想完,秋蔓和錦瑟被一個男子扶出來了,兩人昏迷不醒,發髻散亂,衣衫不整。最慘的是錦瑟,外衣被撕爛,已難蔽體。


    顧長風忙脫下長衫給她披上,曲玲瓏也麻溜地把自己的衣服給了秋蔓。


    任一帆大怒:“誰?誰幹的?宋瀾微,我是不是說過要好生看護,不許無禮麽?”


    “是……是二堂主和四堂主。他……他們不聽勸,剛給兩位姑娘灌下藥。”


    莫待轉過身,目光在秋蔓和錦瑟身上略略停了停,射向任一帆:“人呢?”


    兩個敞著懷的男人罵罵咧咧地過來了,其中一個聲如洪鍾,身高八尺,還沒到麵前就開罵了:“宋瀾微你這個死結巴!這倆娘們是你的什麽人?你要死命護著?掃興!”又對著任一帆抱怨道,“大哥,讓我們玩玩怎麽了?她倆本來就是千人騎萬人睡的婊子,能陪咱哥倆睡覺,那是她們祖上積德!”


    “是麽?”莫待溫聲道,“那……我替她們謝謝你,好不好啊?”


    顧長風抱起錦瑟飛速退到門外。曲玲瓏反應也快,看他神色有異,立馬跟著退出。他倆剛站穩腳,那人的兩條胳膊已飛到了半空中,灑落一片刺目的猩紅。莫待點了他的啞穴,勾起地上的劍,一腳踢出。劍如長虹,一劍穿胸,將那人釘在庭中的樹上,像掛著一塊碩大的抹布。


    任一帆想求情,嘴巴剛張開就被莫待的眼神鎮住了。那眼神分明在說:既然你禦下無方,那我就幫你管教!膽敢開口求情,連你一起殺!


    曲玲瓏暗自歎服顧長風和莫待的默契。他想起昨晚的談話,有點明白莫待為何說顧長風是鎧甲而不是軟肋。這世上有一種人,隻有在守護別人時,才會爆發出超越自身實際才能的巨大能量。莫待,就是那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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