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舍得讓他打下手?”展翼咧嘴笑了,“別到時候又說我倆欺負他。”


    “是欺負還是愛護,首先你自己心裏得有數。”雪淩玥心想:真到了那一天,能欺負到他就是你的本事。“如果我們願意且有能力做到放眼前途,容忍異己,那麽,我們將減少損失與傷害,免於爭論與口角。師父希望你倆放寬心胸,放平心態,接受別人比自己強,也接受別人的不同尋常。如果實在學不會接受,就試著理解;如果連理解也做不到,那麽,起碼要學會不去苛責。內心的傲慢和思想的偏見解決不了問題,隻會影響我們的判斷,徒增隔閡。人也好仙也罷,隻有自己的心胸敞亮了,天地才會遼闊。記住,被萬世傳唱的人,靠的都是卓越的能力與優秀的品德,而絕非虛滑奸詐,勾心鬥角。”他結束了談話,揮揮手讓兩個徒弟先離開,自己依然站在那裏看莫待練劍。看了一陣,他飛身而下,直落在莫待麵前。


    莫待不知道雪淩玥這時候出現所為何事,沒貿然開口,隻安靜地抹了把汗。


    “半夜出來溜達,突然技癢想跟你過過招。”雪淩玥隨手摘了根花枝在手,指著莫待的笛子道,“花枝對笛子,也算應景。”


    莫待還是不聲不響地站著,沒有要出招的意思。


    雪淩玥無奈了,隻得說:“你劍招裏有兩處錯誤,我說給你聽,不如練給你看。”他輕輕一抖手,那花枝便筆直挺立,彌散著殺意。“打今天開始,每天晚上我陪你練一個時辰的劍。”


    莫待皺了皺眉:“為何?”


    “打贏了我再來問原因。”


    莫待嘴角上翹,眼神愈加明亮了,看起來非常高興。


    這之後,莫待所修仙門劍法突飛猛進,不到兩月就突破了第七層,堪稱進步神速。陪練的時間越久,雪淩玥就越吃驚:那些難度很大的招式,莫待隻消看一遍就會,且極少出差錯。毫不誇張地說,他對劍法的領悟力簡直是一點就透,用“曠世奇才”來形容也不為過。有天晚上,雪淩玥將其獨門的追月劍法演示了兩次給莫待看,末了讓他根據記憶,能舞幾招是幾招。結果,莫待從頭到尾一招不漏,隻有一兩招有些出入。雪淩玥又重新舞了一遍。這次,莫待幾乎沒錯,隻是最後一招“冥雲破月”收劍的方向略微有些偏差。有生以來,雪淩玥第一次對一個人的才華有了心驚肉跳的感覺。同時,他又如獲至寶!他有了新的打算,暫時不準備讓旁人知道。當然,那些都是以後的事了。就目前而言,莫待在仙法方麵的造詣沒太多讓他驚喜的地方。非但沒驚喜,反而有些意外:從入碧霄宮以來,莫待按照他教授的方法修煉靈力,結果卻差強人意,他的靈力增長得非常緩慢。以他的武功修為來說,這實在有悖常理。雪淩玥檢查過他全身的經脈,沒發現異常,卻又解釋不了為何他不能將內力轉化為靈力。這會,他又讓莫待試著禦劍飛行,結果等了老半天,莫待才聚了黃豆粒大小的一點靈氣,還要散不散的,形態十分糟糕。


    莫待抓抓腦袋,苦笑連連:“入仙門卻不能修仙法聚靈氣,我是得罪掌管仙法的娘娘了麽?照此下去,下次去魔界還得麻煩您安排人送我。”他沒告訴雪淩玥,在他體內有股強大得無法抗拒的力量,將他凝聚的靈氣都拽去藏了起來,好像很不樂意他修仙似的。


    “大公子的病怎樣了?”


    “命是保住了。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想完全康複,還需時日。”


    “你還真把他治好了?”


    “一個敢治,一個敢讓治。兩個傻大膽,把病給嚇跑了,純屬意外。”


    “你好像很不喜歡別人誇你,或者說,你很抗拒別人發現你的長處。”


    “我還有長處?我這人貪生怕死得很,想多活幾年,不想招惹是非。”


    雪淩玥定定地看了莫待片刻,看他又恢複了蒼白的麵容和唇邊那絲若有若無的笑,隱隱有些惋惜:天縱的英才,往往都短壽。但願,你是個例外!“再過些時日,就是仙門各派聯合舉行的青英會,目的是檢測門下弟子的修煉成果,新入門的弟子也都要參加。你怎麽想?”


    “我是書童,我的位置在博雅齋。”莫待抱拳道,“還請上神恩準,凡仙界活動,我都不必參加。”


    “為何?告訴我理由,我可以酌情考慮。”


    “我……我不喜歡人多的場合。且我靈力淺薄,會丟碧霄宮的臉。”莫待的眼中透著不安。“我……我怕做錯事,怕給您添麻煩,那就太糟糕了。”


    “添麻煩?你能給我添什麽麻煩?”雪淩玥無所謂地笑了笑,“我堂堂一個正位上神,活了這千秋萬載,什麽麻煩沒見過,我會怕?你如果這麽說,我還真不答應。”


    “那……那我想趁這個機會迴趟鳳梧城,去看看朋友。”


    “青英會過後我可以給你假,讓你好好跟朋友們聚聚。”


    “我……我想補補覺。我不服琅寰山的水土,總是睡不好……”莫待啃著指甲,一手叉腰,來迴踱步,還不時偷眼瞅瞅雪淩玥,看他是否不悅。“這個理由好像也不太充分!讓我再想想,再想想……有了!我想遊曆天地四方,采萬物之靈氣,悟修煉之法門,爭取早日突破關竅,修成仙身。嘶……”他搖頭晃腦說了些想法,到最後又否定了,小聲嘀咕道,“這說法連我自己都不信!”


    雪淩玥忍俊不住,哈哈大笑:“傻孩子!”他揉揉莫待腦門上的亂發,撂下一句話飛身而去。“我準你不參加,但必須到場觀摩!”


    莫待長籲一口氣,迴屋洗漱去了。


    第二天,還是晌午時分,還是那樣溫暖和煦的陽光,還是在遇見方清歌的那條路上,卻不見那隻小貓的蹤跡。莫待久尋不見,隻好順著路往前走。眼見就要到姻緣殿的範圍,他停下腳步,準備原路返迴。不料那隻小貓卻從前麵的草叢裏鑽出來,慢悠悠地散步。


    莫待吹了聲口哨,那小貓繼續往前,沒有搭理。莫待掐了片樹葉,輕輕彈出,正中貓屁股。小貓扭頭衝他嗷嗚兩聲,樣子超級兇狠。莫待嘻嘻一笑,掏出小魚幹直晃:“你瞧瞧你,個頭小,心眼也小。還在為昨天的事生氣?”他席地而坐,又掐了兩片比較大的葉子並排放好,將魚幹撕碎放在上麵,“這魚幹是長風給我準備的,可好吃了。如果不是我有錯在先,我才不舍得給你……我說,咱倆都這麽熟了,互通姓名好不好?不好?不好就算了。我第一眼看見你時,大概因為餓了的緣故,覺得你特像白白的一團米飯。要不我就叫你飯團?飯團……這名字不錯,就這麽定了!”


    飯團翻了個白眼,昂首挺胸貓步向前,驕傲得像在摘星中得了魁首的小人。


    莫待彈身而起,心想:嘩!會翻白眼的貓!發財了!我要抓了給長風!他匆匆收好魚幹,向飯團追去,已然不記得方清歌的友情提示。


    飯團當然不會等著被抓,嗖地竄出老遠,拐彎抹角到處跑。大概它知道自己不是莫待的對手,就借著身體的便利,在繁盛的花叢裏東躲xz。等莫待抓到它時,一人一貓已站在一幢氣勢恢宏的殿宇前。


    殿內無人,異常清靜。


    莫待盯著“姻緣殿”三個燙金的大字看了很久,歎道:“想這仙界,哪怕是個菜窖的名字,都頗為考究。像琳琅齋和博雅齋,一個藏寶,一個藏書,就更是風雅。偏偏這萬千情事糾纏的地方,取的名字卻潦草得叫人悲傷,像是一點心思也不肯花。都說月老鐵石心腸,絕情絕愛。依我看,恐怕這世間最多情的人,莫過於他了。”


    一直想從他懷裏掙脫的飯團此時不叫也不鬧了,它安安靜靜地蜷著,一動也不動,似是累了。莫待瞅瞅左右無人,輕手輕腳離了姻緣殿,打算走人。


    一個紮著雙丫髻,粉紫色衣衫,腳蹬白色軟底鞋,粉妝玉琢的小童端著一爐香灰出來,見到陌生來人,用脆生生的嗓音問:“何人擅闖姻緣殿?”


    莫待忙把手藏到背後,答曰:“迷路的人。”他將飯團塞進袖管,立正站好報上姓名,“在下糊塗,不慎誤入,請小仙見諒。”


    “莫公子不用緊張,我是桔梗,是姻緣殿的香火童子。我家先生正閉關虛化,不在殿內。你速速離去就好。”桔梗打量著莫待,笑容十分燦爛,“你是今年的新人吧?莫怕。我家先生雖不喜人無事登門,可也不是見人就轟。”


    一個身量較高,麵容柔和英俊的年輕人拿著一捧花枝過來,微笑著對莫待點了點頭:“公子來此何事?”


    不等莫待迴答,桔梗已熱心地替兩人做了介紹,末了道:“莫公子,你如果有事需要幫忙就跟大師兄說。他特別好,肯定會幫你。”說完,倒香灰去了。


    餘歡將花枝伸到莫待麵前,赫然是昨天放在花圃入口處的那紮,依然新鮮得像是剛剪下:“公子可認得這花?”


    “認得。”莫待將昨日之事大致講了,隻是略去了恐嚇飯團的那段,隻說後來被小貓帶出了迷途。“我是不是闖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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