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手裏的煙,宋執梳有些錯愕,直愣愣地衝撞進了閩修則深不見底的瞳海裏。


    見她失神,他又輕出聲,卻咬得極重:“宋、執、梳。“


    他咬得緊,恨不得把這三個字在嘴裏碾碎,連同她一起。


    宋執梳忽而無措起來,她皺緊眉頭,卻很快又鬆開,在這虛空的黑色剪影裏,他們終於可以無聲地交流,再不顧任何亙古長鎖,就這麽,默默、默默地對視著。


    可她在他眼裏隻能看到無盡深淵,一點蹤跡都不可尋。


    “阿梳,”他忽然笑了,衝她招了招手,語氣溫柔得不可思議:“過來。”


    宋執梳巋然不動,看著他眸裏逐漸猙獰的如獠牙般的黑,最終歎了口氣,無畏地走上前去。


    閩修則似乎沒那麽急,慢悠悠地抽了口煙,乍明的紅光一閃,旋即落幕。


    猛然,他伸出長臂拉她入懷,在她受驚的微唿中,俯腰狠狠地吻上她的唇,帶著薰衣草的花香。


    他的吻溫柔似水,毫不粗魯,和他的人天差地別。


    可他的魯莽、惡恨,也不藏匿,在他身後冉冉升起,像是漬著荊棘的漩渦,要拉誰下獄。


    他,緩慢、溫柔地渡了她一口煙,注視著她忽而氤氳起水霧的眸子。


    宋執梳開始劇烈掙紮,一把推開他,大口唿吸著空氣,拚命咳嗽起來,眼眶被逼得通紅。


    閩修則便看向一旁的宋知亦,忽而勾唇。


    宋知亦感知著不加掩蓋的敵意,一頭霧水地看向他,卻被他目光刺得背後一寒。


    他以為這是他姐男朋友呢,現在看起來…好像不太像。


    等宋執梳喘過氣,她直起身子,帶著說不清的情緒,盯著閩修則。


    “你…什麽意思?”


    她聽見自己這麽氣喘籲籲地這麽問。


    “喜歡你。”


    她聽見三個極薄的字。


    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宋執梳心裏狠狠跳動了一下,心悸得她差點困厄進了唿吸,一股輕快的浪潮席卷而來,撲得她頭暈目眩。


    她幾乎是立刻看向了他,可他眼中分明的冷漠與灰暗卻潑了她一盆冷水。


    看著他如置身事外的姿態,隻是冷眼看著不遠處的宋知亦,宋執梳很快就從迷茫中摸索出來了。


    他以為她要走


    他以為宋知亦是她的男朋友


    他剛才甚至可以稱之為狂野的做派,如果讓這位“男朋友”看到了會什麽樣?


    他想毀了她


    宋執梳突然不知道要怎麽唿吸,遍體生寒,眼眸中醞釀久久而成的特殊的星光隨著他的卑劣碾碎,生生湧出了海嘯般的無聲悲鳴。


    她全身開始顫抖,忽然握緊了拳頭,用盡全身力氣上前狠狠地甩了他一耳光。


    閩修則垂眸,臉上的陣痛與麻木沾染上了冷露,蟄痛得很,他卻陷入了無邊的淵藪般的平靜。他正過身,斂起眉眼,卻怔忡於宋執梳抖得過分的反應。


    宋執梳說不出一句話,邊影掠鴉,轟隆隆得一擁而上,染了霜空一片淒切。她想說話,可淚水斷線,噎得她悲寂無聲。


    “毀、了、我?”


    她每說出一個字,都幾乎用盡了畢生的氣力。


    閩修則大腦在看到她幾乎連接成雲的淚水便宕了機,根本運轉不夠。


    “閩修則,我到底,都教給了你什麽?”


    她顫聲問。


    這已經是她第二次問這個問題了。


    她實在是太不明白了


    宋知亦皺眉,這才心頭大驚。


    他不知道這位到底是什麽來頭,隻是在他麵前,自己就莫名其妙會失去原本的睿智與反應。


    警鈴大作,宋知亦看得出來他們兩個人關係不一般,在這裏打起來的後果肯定不是他姐想看到的,於是他立刻上前拉住宋執梳:“姐,走。”


    閩修則沒攔,甚至都帶著木然的情緒看著他們離開


    他的腦子遲遲開始轉動齒輪


    姐……?


    吹起一陣風來,透徹的涼。


    遲來的感應讓他整個人瑟縮起來,灌在寒風裏,心頭止不住得驚恐地狂跳,預兆著將臨的絕望。


    [叮!攻略目標好感度+3,目前好感度90]


    90的好感度,對閩修則這個對象來說,已經是一個高不可及的數字了。


    宋知亦停下腳步,罕見地正了神色看她:“宋執梳,那人是誰?”


    宋執梳抬起通紅的眼眸。


    ……


    第二天,以俠肝義膽、英勇無畏、學識淵博著稱的宋助教已經離職的消息傳遍紅星高中,被她教的學生都失望地歎著氣,不過時間卻也不長,總歸沒什麽的。


    沒什麽注意的到氣息瀕近死去的一角。


    閩修則僵硬地抽動了下脖頸,若隱若現的紅疤觸目驚心,傷口裏粉嫩的肉摩擦著外套的滌綸布,每帶過一下都是磨損至極的疼痛。可他仍是一下、一下如上了發條卻機械的破木玩具般移動著耳朵的位置,像是想要聽什麽。


    已經,離職


    他慢、鈍地重複這四個字,在旁邊一角生龍活虎的小兔子的鐵籠上陡然垂落幾滴血跡。


    他的手已經被用力狠攥得鐵籠勾破,刺入掌心,可他依舊麵無風波,可眸裏的迷困越來越濃。


    已經,離職


    他快要聽不懂這四個字是什麽意思了,越來越生疏、越來越遲鈍。


    他不是找不到她,他的價值在陳濟哪裏遠遠比找一個人高多了。


    但是,她真的想要扔下他,他追得再遠,又有什麽用呢


    “沒用的…”


    他啞聲地喃喃自語。


    是他,都是他,他活該的


    他無法迴憶她的淚,她破碎的話, 她在燈紅牆黑之下失望至極的目光。


    滿目瘡痍,席卷了整片隆冬


    閩修則口裏說著什麽,提著籠子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往外去,有女生看見他如今行屍走肉般的模樣與手上斑駁的鮮血,害怕地尖叫了一聲。


    他的目光冰冷而麻木,卻比平時添了很多很多道不清的東西。


    外麵紛揚起了大雪,他突然停住,在眾人難以置信的注視下,脫去棉襖,隻留下裏麵的加絨毛衣,蓋在了瑟瑟發抖的兔子的籠子上。


    你不能死


    我也不能


    他說


    我得把你送給她


    還有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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