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層間,山霧繚繞,山風獵獵,吹得玉昭霽的衣袖、黑發在風中飛揚。


    焚寂魔刀被他握在手中,刀尖上被天光一照,閃爍出冰冷的光。


    頭一次,玉昭霽在和“希衡”作戰時,有了先行離去的想法。


    這樣的想法可謂是從未產生過,以往,哪怕有時候希衡受了傷,無法和玉昭霽真正酣暢淋漓、打得有來有往,玉昭霽也喜歡和她打,哪怕隻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喂招,玉昭霽也舍不得走。


    起初玉昭霽一直以為是自己有病,後麵才知道,他隻是純粹舍不得希衡。


    可現在,在和這個“希衡”作戰時,玉昭霽卻沒有出現那種渾身上下都興奮得戰栗、又全身心地想要占有的瘋狂心態。


    反而,他有些平靜,也有些焦慮。


    因為那個自稱是未來希衡的人,帶著蕭瑜風離開了。


    玉昭霽下意識就想要去找她,他腦子裏沒有任何思考路徑,而是大腦、心靈不容置喙地給他的身體下達了命令:去找她。


    更令玉昭霽覺得可怕的是,他的身體壓根不想拒絕,反而也十分著急,恨不得如流星般射出去。


    流雲四散,劍氣撥開層雲,夢衡站在雲頭,神色冷冽:“玉昭霽,既然你無意再打,就趕緊離開淩劍峰。”


    玉昭霽現在確然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從善如流收起焚寂魔刀,本要立刻離開,卻又忽然想起什麽:“希衡,你可有想過未來的你,會是何等模樣?”


    夢衡道:“我從不著眼未來,隻看當下。”


    夢衡微一皺眉:“你是要借此告訴我,我的徒弟蕭瑜風有可能傷害我,讓我關注我的未來?玉昭霽,他是我從小教導的弟子,他絕不會有問題。”


    不對勁、不對勁。


    玉昭霽心中立刻閃過這個念頭,他覺得眼前的“希衡”雖然修為、劍意是他所熟悉的,但是在具體性格上,好像有極細微的不同。


    如果是希衡,她會說什麽?


    她大概率會說:“玉昭霽,多謝提醒,我會仔細查探蕭瑜風,養不教,師之過,我定然不會讓他走上邪路。”


    為什麽會有這樣細微的差別?


    玉昭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幹脆遵從內心,破雲而出,飛下淩劍峰,去找那個各方麵都更不像希衡、卻無端讓他覺得她就是希衡的人。


    玉昭霽離開了。


    至於夢衡,也擔心被希衡抓走的蕭瑜風,自然另尋一路,去找了蕭瑜風。


    值得一提的是,如果說是找蕭瑜風的話,夢衡應該和玉昭霽順路,但不知為何,夢衡偏偏選擇了另外一條同玉昭霽截然不同的路。


    *


    玄清宗小鎮外,大山之中,此處大山極薄,如刀片一般陡峭,直立雲霄。


    這片奇形怪狀的大山曾經因怪異而聚攏邪氣,導致了許多妖邪聚集在此,後來玄清宗立宗在此,山中妖邪漸漸減少。再後來,到了希衡這一代,山中妖邪都不願觸華湛劍君的黴頭,紛紛搬家挪窩。


    其實希衡又不是沒事找事,她雖誅邪,卻隻誅殺害命作惡的邪祟,並不認為所有妖邪都該死。


    那些妖邪純屬是過於惴恐,但在他們的視角也能理解,正邪向來不兩立,華湛劍君又兇名在外,他們擔心再正常不過。


    此時,刀片山腹部地區,一仞山峰的中部,有一個廢棄的妖洞。


    這妖洞似乎曾經是一尾山中溪水中的魚妖所鑄造,山洞中還有一潭碧波粼粼的溫泉,溫泉水汽繚繞在山洞之中,蕭瑜風被希衡推在山洞壁壘上,他到了此時此刻,仍然在裝,一臉的憤懣:“你是什麽妖魔?膽子這麽大,敢從玄清宗將我擄走,也不怕玄清宗和我師尊出馬,讓你死無葬身之地嗎?”


    希衡冷冷盯著他:“絕空族的東西,到了現在也不敢以真麵目示人?”


    希衡抬起手,她並沒有出劍,手心中出現一條純白色、帶著聖潔氣息的水蓮。


    這多水蓮並非是真正的蓮花,而是一汪水凝聚成了蓮花的氣息,帶著濃鬱的水氣息。


    蕭瑜風的臉被這朵水蓮一映照,顯得猙獰幾分,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眉宇間的痛苦幾乎化為實質。


    希衡道:“常言道,斷腸草五步之內,必有解藥。絕空族毀天滅地的末世裝置,對於神明來說,是絕殺,可是它周圍也埋藏著世界之水的本源,這本源力量,便可以壓製它。”


    這就是當初希衡以水靈力灌溉、培養長大的絕空族的那一條小溪水。


    溪水有靈而認主,希衡離開了絕空族地,它也跟著離開了。


    希衡掏出水蓮的一刻,蕭瑜風忍了又忍,見希衡仍然心如磐石,自然知道自己裝不下去了,他道:“神明……啊不,現在你不是神明,你真奇怪,明明已經逃出生天,為什麽非要折返迴來,連夢裏,你都要追進來!”


    希衡道:“他因我而和你在夢中對抗,我怎麽可能會放棄他?”


    蕭瑜風神色冰涼:“我隻是一台機器,無論是神還是人的感情,我都不懂,我被創造出來,就隻為了一件使命,那就是:弑神!!”


    蕭瑜風、不,應該說隻是借助蕭瑜風殼子的末世裝置道:“你們兩個神明,一直在我的擊殺範圍之內。”


    希衡道:“看看現在鹿死誰手。”


    希衡話音剛落,便催動掌心水蓮,掌心水蓮晶瑩剔透的花瓣泛著瑩潤的色澤,猛地綻放,濃烈的水氣息如同萬千花蕊絲,從花中飛出,飛往蕭瑜風的體內。


    蕭瑜風頓時發出慘叫聲,慘叫聲中,還有奇異的滋滋聲。


    這滋滋聲,便是絕空族的末世裝置被破壞的聲音。


    在劇烈疼痛中,蕭瑜風的眼神好像變了。


    他在痛苦之中看著眼前的場景,溫泉水汽彌漫山洞,此處雖為妖洞,此刻卻布滿了聖潔、清冽的水氣息,水蓮在綻放,花蕊絲帶著萬千華光,映照著操縱它的女修。


    白衣勝雪、冷情似月,她頭戴一個幕籬,此時因為催動水蓮,周身盈蕩著一股風,風吹開了幕籬,露出她的真容。


    蕭瑜風頓時忘了慘叫,還有那奇異的滋滋聲,都在一瞬間減弱了。


    蕭瑜風道:“神明,不,師尊,不……神明,該死……”


    他嘴裏糊糊塗塗說著這些話,倒是讓希衡皺起眉頭來。


    難道是末世裝置經曆紊亂,快和夢中的蕭瑜風意識融為一體?


    希衡可不願意看見這種事情發生,蕭瑜風是她逐出師門的弟子,後來死在了她的手上。


    殺徒弟這種事情,一次就夠了。


    希衡不想要悲劇重演第二次、第三次。


    於是她左手掌控著水蓮誅殺末世裝置,右手以靈力活生生將夢中的蕭瑜風意識給剝離開。


    她做完這一切,便全力以赴誅殺末世裝置。


    朵朵水蓮漫天飄飛,肅殺的水靈力在此時絢爛而美麗,空氣中隻響起滋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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