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衡的衣角染上血獄翻滾的鮮血。


    像一縷純白要被血汙拉入地獄,玉昭霽血獄裏的血很難清洗,這是他的戰技之一。


    誰染上了這血,三年之內,哪怕在天涯海角、深山洞穴,玉昭霽都能將之拉入血獄誅殺。


    希衡細心一瞧,她剛才是坐著的,寬大的雪袖逶迤在地,染了血,裙擺邊緣更是多了一層血色。


    她彎下腰,墨發垂瀉而下,手掐水訣清除衣袖上的血跡。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希衡自然要清除血獄的血,無關乎和玉昭霽的關係。


    衣料摩挲聲響起,淡淡的發香幽幽傳入希衡鼻尖,玉昭霽也在這時彎腰、低頭。


    兩人的頭就這麽一撞。


    咣當一聲,結結實實撞在一處,希衡下意識往後退去,力量相觸間,兩人的衣袖隨之晃蕩,一黑一白的鶴交疊並舞般,交纏在一塊兒又立即分開。


    劍神墓被血獄覆蓋,流淌的血紅豔得像華堂。


    兩人額頭相觸時,倒像是拜天地,混沌火蓮悠哉哉跳躍。


    希衡撫了撫被撞到的地方,她是因為忌憚血獄、忙著清除血跡,心神都在上麵,玉昭霽又在想什麽,怎麽會撞到她?


    玉昭霽神情不變:“孤替你清除裙擺上的血跡,孤的血獄在前段時間已至奪魂境,最好早些清除。”


    “袖上的你可以自己動手。”


    他側過去完美的那張側臉,瞧,他這話說得毫無私心。


    誰能拒絕呢?普天之下,清楚血跡最幹淨的自然是血獄之主,魔族太子殿下。


    希衡以前進入過玉昭霽的血獄,十死無生的血獄,希衡是其中唯一的活口。


    並非玉昭霽留情放水,那是他們的初見,玉昭霽真心想弄死希衡。


    玉昭霽特意選的陽光晴好的日子,穿了一身的月白色衣裳,好似洗淨天空的顏色,發間束了同色玉冠,他帶著三兩魔臣,如同哪位世家公子,泛舟湖上。


    玉昭霽靠在船邊,漫不經心盡收山光水色。


    他如水上仙、畫中人。


    手指輕點、描畫,在找修真界的氣脈。魔族九界各不歸心,最快的法子就是來一場大戰,排除異己,玉昭霽好痛快地讓那些不臣的魔君魔臣們去死,插入自己的臣屬。


    一步步收迴權柄。


    在修真界的氣脈上,虐殺百名魔族死囚、鋪成血魔大陣,就能將這條氣脈連接至魔界。


    這一定會導致大戰,玉昭霽那時就是這樣一個玩弄權術、殘忍冷酷的魔族太子。


    希衡在湖上殺一隻作亂的惡鬼,她映入玉昭霽眼簾時,天湛劍插入惡鬼胸膛,激蕩的水汽如遊龍般落下,那雙眼比冰水還寒。


    她手上抱著從惡鬼口下奪出的嬰孩。


    惡鬼要以百嬰,煉製邪幡。


    風波照水、月露臨香,希衡踏著碎裂水光將嬰孩送迴岸邊。滿湖水色、萬裏山光以及湛然天地間一切的神采,都被她奪去了。


    玉昭霽本來打算看看那是哪位修士,得出迴稟是華湛劍君後,還是沒移得開視線。


    他仍然望著她。


    可最終,隻淡淡說了句:“這就是正道?正道看見妖魔殺人,會去誅殺妖魔。妖魔看見正道救人,倒沒什麽去殺正道的心思。也不知道是妖魔的容忍太高,還是正道的容忍低,十個正道,九個偽君子,無趣至極。”


    他故意放出蒼黑的魔氣,攪動一池春水,蒼龍之尾在湖中攪動,幾近對希衡的挑釁。


    希衡望了這邊一眼,一個修為不俗的魔而已。


    他隻是在賞湖,又沒殺人,不關希衡一點事,她徑直禦劍迴去。


    玉昭霽看不出失望還是不失望,隻認為這位華湛劍君,也不過爾爾,柿子撿軟的捏。


    但很快,玉昭霽就恨不得嚼著希衡咽下去。


    他的血魔大陣已經布好,百名死囚都以百種不同的辦法死去,隻差將十萬大山炸出一個口子,好引修真界的氣脈。


    火炮上膛、百虎齊奔,黑衣的東宮魔將們嚴陣以待、護衛在側。


    眼見著就要山崩地碎,打破修真界和魔界的阻隔。


    天湛劍憑空出現,水汽凝結,火炮啞了火、百虎軟了爪。


    本上膛的炮都被活活堵了進去,吞不出、卸不下。


    東宮魔將們倒是不懼,可修為擺在那裏,連別人攔住他們的障眼法都出不去。


    玉昭霽好事被破壞,焚霽魔刀出鞘,殺意席卷淩空而起,就見到是那日不顧魔氣、直接離開的女修。


    “你想毀山?”希衡在長風之中,雪衣獵獵,“十萬大山隔絕魔氣和清氣,若清濁交匯、此地必將震蕩,世間秩序被破壞。”


    “本君勸你停手。”


    “停手?”玉昭霽像聽到莫大的笑話,他雅致清朗、微微勾唇一笑,卻在喉嚨滾動間,帶出一絲含血的輕笑。


    身上的大氅被他扔下,落至深淵、粉身碎骨。


    他一點一滴、一分一寸,描摹希衡的眉眼。


    “等孤殺了你,你再來說停手。”焚寂魔刀貼著希衡的臉擦過去,“或者,你求孤饒你一命。”


    看在天氣好的情況下,他今日說不定隻折磨她,而不殺。


    希衡不言。


    她從不求饒。


    玉昭霽猜出希衡強,但沒想到那麽強。希衡猜出這是大魔,沒想到這麽難對付。


    兩人打得天光變色、山河震顫,到後麵手段齊出,已經完全打出火。


    希衡和玉昭霽也早就不知道挨這多少次,肌膚相纏、手腳相貼都是小事。


    焚寂魔刀、天湛劍打到最後都不夠用。


    玉昭霽把希衡抵在山壁間,活活撞斷她的一根肋骨。


    希衡以山為劍,山劍差點刺向玉昭霽兩腿之間,他臉色微變躲開,則被擊飛至山石上,腿骨直接裂開。


    希衡認為玉昭霽冥頑不靈。


    玉昭霽認為希衡天堂有路不走,地獄無門偏來投。


    她在他心情好時不來見他,偏偏要破壞十萬大山之事,於是,血獄張開,將希衡拉入玉昭霽自己的界。


    血獄早有十死無生之名。


    就在那裏,則給了玉昭霽一生最深的“恥辱”


    也讓希衡深深認識到,太子玉昭霽,是一個披著謫仙皮、卻比誰都瘋狂、難纏的真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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