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央宮裏,薑傾梧吃下解藥,昏睡了一日一夜。


    等她醒來的時候,正是天色朦朧微亮的時候。


    日出泛起紅光,也漸漸散盡夜裏的黑暗。


    薑傾梧看著不遠處榻上,托著腦袋睡著的燕修宸,腦子裏盤旋的思緒漸漸清晰。


    看著遠處的人,與年輕時候的他,看著一樣,卻又不一樣。


    那張臉上,少了稚嫩和清澈,像是蒙上了一層霧色一樣。


    尤其是燭火忽明忽亮的打在他臉上,光影斑駁,更顯破碎。


    薑傾梧緩緩起身,吃力的坐了起來,雖然動作很輕,但還是驚動了燕修宸。


    “故傾?你醒了?”燕修宸連忙起身,朝床邊而來,從身後扶住了她。


    “你怎麽樣?我叫李禦醫過來……”燕修宸邊問邊端起一旁的水送到了薑傾梧嘴邊。


    “不必了,我沒事……”薑傾梧吞咽了幾口水,像是想起了什麽似得脫口問道,“解藥……從哪來的?”


    燕修宸的手頓了頓,默默了片刻道,“肅清王那……偷來的。”


    “你親手給我的毒藥,如今,又親手給我解藥……嗬,你怎麽突然間就想通了!”


    燕修宸心裏一驚,將水杯緩緩放下後,小心翼翼的將人抱緊。


    “你想起來了?”


    “應該……都想起來了吧……隻是不知道,後來吃了毒藥……如何了?”


    薑傾梧想起記憶裏的事,不由的紅了眼眶。


    她心裏是怨恨的,怨恨燕修宸讓她吃毒藥,但也是感動的,感動燕修宸為了她做了那麽多。


    但更多的是無奈,無奈當時的處境,無奈一夜之間,天塌了的京城。


    “沒怎麽樣?你父親帶你迴去了。”


    薑傾梧聽到燕修宸的話,輕輕閉了閉眼,“我錯了……”


    “我錯了,我不該去找真相,我不該想著恢複記憶……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麽一直瞞著過去的事。”


    “如今,我該如何跟顧厭白說這一切……”


    薑傾梧低聲啜泣的聲音,像是刀子一樣落在燕修宸的心裏。


    很多事,若不是走到無路可走,他又怎麽會做呢?


    “你沒有錯,你從來都沒有錯……”


    ……


    薑傾梧醒來的消息,顧厭白和南修夜很快就知道了。


    燕修宸上朝的時候,顧厭白便來了一次。


    但那時的薑傾梧,身體還沒完全緩過來,禦醫也在,他並沒有見到人。


    一整日來了三次,直到傍晚,顧厭白又來了,這一次玉雅正在寢殿裏。


    “迴公子,娘娘正與玉雅公主談事,請公子先行迴去。”檀溪從殿裏出來,顧厭白也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


    “她早上便醒了,見了禦醫,見了陛下和燕修瑾,輪到我,便說身子不好……”


    “如今,她連玉雅都見了,卻唯獨不見我……”


    顧厭白說著,便一把推開了檀溪,徑直便要闖進去。


    可剛走到門邊,九夜便和兩個親衛擋住了去路。


    “公子,姑娘這會正和公主說話呢,您這麽闖進去,不合適啊。”


    顧厭白見九夜手裏拿著刀,張著一隻手,一副隨時要動手的樣子,也不禁暗暗歎了口氣。


    “算了,她傷還沒好,禁不起我折騰……”


    “檀溪,轉告她,明日我再來,若是她還不見,不管是幹兒子,還是親兒子,我照打不誤。”


    說著,顧厭白便轉身匆匆而去。


    玉雅隔窗看著走遠的顧厭白,輕輕歎了口氣,朝薑傾梧坐了過去。


    薑傾梧坐在榻上,身上蓋著薄被,手裏捧著藥碗,倒是一臉從容,麵不改色。


    “這到底怎麽迴事,他急著見你,是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事,不用管他。”薑傾梧附和著,朝玉雅看了過去,“我聽說,你和母親他們都住進了攝政王府?”


    “是,我問你二哥,你二哥不說,問皇兄,皇兄也不說。”


    “我想著定是要出什麽事,這聽說你又病了,心裏不安生,這才進宮的。”


    薑傾梧看著玉雅攏起的肚子,微微一笑道,“沒什麽事,能有什麽事啊。”


    “這朝上朝下,向來不安穩的。”


    “每朝每代的新帝登基,都有波瀾,燕修宸也不例外。”


    “就是湊巧,他這皇後家是你的婆家罷了,所以這事瞧著就多了。”


    薑傾梧輕描淡寫的說著,隨即笑著朝玉雅湊近了些,“這些日子,你就安心住在攝政王府。”


    “王府離宮門,衙府近,巡城衛也多,加上王府的人,本就精良強幹,你們就放心。”


    “好,我放心,你也放心,我已經讓你二哥將舅父舅母,表妹他們都接到了王府。”


    “還有母親,我自會照顧好的。”


    說著,玉雅便緩緩起身,“行了,我先迴去了,你好好吃藥。”


    送走玉雅,薑傾梧看向手邊那半碗藥,拿起來,又默默放了迴去。


    “挽月……”


    “奴婢在。”


    “今夜,陪我去個地方吧……”


    挽月愣了愣神,忙迎了過去,“您這身子還沒好呢,這夜裏要去哪?”


    “沒事,就在宮裏,隨便走走而已……別驚動人。”


    “是,奴婢知道了。”


    夜裏,亥時末。


    燕修宸在承書殿未歸,薑傾梧穿著素色的鳳袍,披著一件青色的鬥篷,和挽月如散步一般,去了喜鳳宮。


    時移世易,喜鳳宮的路,她依稀記得,又一路覺得人非物也非,全然變了模樣。


    走到後麵,更是漆黑一片,隻有挽月手裏的燈籠,亮著昏暗的光。


    “姑娘……這是哪啊,這……怎麽一點光亮也沒有……”


    “你害怕嗎?”薑傾梧問著,突然看到了什麽,停住了腳步。


    挽月環顧四周,愣怔了一下,站直了身子,“奴婢不怕,怎麽會害怕呢。”


    “這是喜鳳宮,曾經,燒死近百人。”


    “啊?”


    挽月驚的脫口而出,循著薑傾梧的目光,也看到了半掛在宮苑大門上的半個門匾。


    喜鳳宮三個字更是掉了一個,門匾也是歪歪倒倒,布滿了蜘蛛網。


    薑傾梧看著那三個字,朝院子裏看了一眼,徑直走了進去。


    “姑娘,這大晚上的,怎麽想起來這了,陰森森的,不會有鬼吧……”


    “別怕,這裏……隻有一個空院子罷了,沒有鬼的。” 薑傾梧環顧四周,輕歎著喃喃道。


    話音剛落,破敗不堪的屋子裏便傳來熟悉的聲音。


    “鬼倒是沒有,人倒是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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