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最開心的時候,便是跟姑姑在一起的時候。


    姑姑是她見過的最美麗最漂亮的,每次看著姑姑,小丫都能傻樂許久。


    她還記得那天姑姑說要去城裏買衣服,臨走前,姑姑溫柔地摸著她的腦袋,“小丫,姑姑去城裏,迴來給你帶好吃的。”


    小丫開心地抱著姑姑的腿,亮晶晶的望著姑姑。


    她想——姑姑最好看,對她最好了。


    可是她沒想到,她等了一天,姑姑也沒迴來。


    奶奶已經在門口徘徊了好久,爺爺也不斷地轉圈圈,大家都在等著姑姑迴家。


    很快,一道急促的聲音傳來。


    “趙家的!不好了!你家閨女進醫院了!”


    進醫院是什麽意思?


    那個時候的小丫不懂,可是她看見奶奶腿軟差點暈倒,是爺爺扶住了她。


    小丫懵懂地看向媽媽,卻發現媽媽的臉色也十分蒼白。


    她不明白,這是怎麽了?


    “姑姑去哪兒了?”小丫怯生生地詢問,聲音極小,但是所有人都反應過來了。


    大家匆忙收拾了一下,小丫隻能看見大家的背影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而媽媽緊緊抱著她,雙眼無神地望著遠方。


    夜色濃重,小丫撐了許久都沒有見到姑姑,她實在忍不住睡著了。


    她想,等她醒過來時,姑姑是不是就迴來了?


    可是等醒過來,天光大亮,她卻聽見了院子裏傳來一陣陣悲痛的哭聲。


    有奶奶的,有爺爺的,還有爸爸跟叔叔的……


    小丫害怕地爬下床,悄悄打開門,就看見奶奶趴在一塊長長的木板上哭泣,木板上似乎躺著一個人。


    遠遠的,小丫認出來那鞋子是姑姑的。


    她有些不理解,姑姑在睡覺嗎?姑姑為什麽不起來?


    可是很快她被媽媽發現,抱迴了房間。


    “媽媽,為什麽姑姑不起來?”


    媽媽聲音哽咽,身體都在顫抖,“姑姑她……睡的有點久,小丫不要吵姑姑。”


    小丫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然後燦爛一笑,“那等姑姑醒過來,小丫要跟姑姑玩!”


    她之前做好的花冠還沒給姑姑呢,姑姑那麽好看,戴上去肯定更好看!


    可是她沒說話,媽媽哭得更難過了,抱得她緊緊的……


    自從那天過後,小丫再也沒見過姑姑了。


    她隻記得家裏開始掛起來白色的布,所有人的臉上都沒有笑容,大家都在她家哭……


    她還見到了幾個見過的大叔叔,不過奶奶看見他們,直接開始瘋狂怒罵。


    “滾!你們這些殺人兇手!我不會放過傅席安!不會放過你們!”


    小丫有些害怕地後退一步,便聽見為首的叔叔直接跪了下來,聲音沙啞著開口:“傅席安已經畏罪自殺了,潘美美也殉情了,至於我……我會去北方恕罪!”


    “方如安!你給我滾!”一聲怒吼,小丫看見小叔叔猛得衝上去,那是她第一次看見這麽恐怖的小叔叔。


    雙眼赤紅,整個人瘦了一圈,麵色慘白,嘴唇都開裂了。


    小叔叔死命的打人,小丫嚇得直接跌坐在地上。


    許久,她才聽見爺爺的嗬斥,“別犯渾!不值得!你妹妹也不想你這樣!”


    接著又是一頓吵鬧。


    以及——小叔叔的哭聲。


    淒慘的哭聲。


    最後是媽媽進房間抱起她。


    小丫想問什麽,可是她被嚇呆了,什麽都說不出。


    後來啊……


    隨著時間越來越久,小丫再也沒見過姑姑。


    她也終於明白姑姑去哪兒,姑姑留在了她不懂事的那一年,現在的姑姑留在了山上那塊最好的土地裏。


    每一年,小丫都會跟著家人一起去看姑姑,那個時候,家裏所有人都沒有一個笑臉。


    偶爾她也聽見媽媽抱著弟弟唉聲歎氣,跟爸爸惋惜,“小韻那麽好,可惜……現在二弟也不願意迴家,天天守在山上,這什麽時候是個頭?”


    爸爸敲了敲煙缸,抽了一口煙,許久才苦笑一聲,“他走不出來了,再說了……不是還有另一個人守著嗎?”


    媽媽沉默了,接著將弟弟交給了小丫,囑咐了一句,“帶好弟弟,媽媽去給你們做飯。”


    說罷轉身走向廚房,嘴裏碎碎念,“小韻愛吃糕點……二弟喜歡吃肉……”


    弟弟懵懂地看向小丫,笑起來露出兩顆虎牙,可愛極了,“姐姐……”


    小丫摸了摸弟弟白嫩的臉頰,撇撇嘴,小聲跟弟弟道:“姐姐帶你去看姑姑好不好?”


    姑姑那麽好,見到弟弟肯定會喜歡的。


    “好~”


    於是她牽著弟弟的手,慢慢走過田埂,兩邊的鄉裏鄉親看見,都會打趣幾句。


    “小丫帶弟弟去玩呢?”


    “這小娃長得真可愛,白白嫩嫩的,是趙家人的基因。”


    “是這個理。”


    ……


    眾人議論紛紛,眼看小丫走遠,人群裏不知是誰低聲歎了口氣,說了句話。


    “可惜了白韻那丫頭,當真是畫上的仙人一樣好看,隻是可惜了……”


    眾人皆沉默下去,紛紛搖搖頭然後各自散開。


    不遠處,一大一小慢慢朝著那座山而去。


    “姑姑最好看最好了,弟弟你肯定會喜歡的~”


    “好~喜歡姑姑~”


    ——————————


    後來啊……


    小丫慢慢長大了,她知道了當年的所有事,也知道了小叔叔一直守在那裏的原因。


    她很想讓小叔叔迴來,想說姑姑的離開不是他的錯。


    可是真當她說出口時,她罕見的看見小叔叔笑了,滄桑的臉上浮現釋然的笑。


    “左右也沒有喜歡的人了,守在這裏,不僅是守著你姑姑,也是守著家人。”


    那一刻,小丫沉默了,她隻能放下爸媽送來的東西,轉身迴家。


    路上的時候,她遇見了一個跟小叔叔差不多的男人。


    滿頭白發,背脊佝僂,衣衫簡單……


    可是偶爾與他對視,那渾濁的眼神裏滿是精光,令人心裏一驚。


    小丫瞬間知道這是誰了,據說姓孫,是小姑姑的愛慕者,那一年便開始守在了山上。


    一守便是十幾年。


    到如今,對方依舊在守,跟小叔叔一樣。


    小丫望著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來書裏的一句話。


    有些人,一輩子就是一輩子,更改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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