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極看了一眼條子,斜瞄了蘇燦一眼,眼中現出喜色重又挺直了腰杆。


    差不多同一時間,鬥笠人走到場外,抬了抬帽沿看了蘇燦一眼,神情智珠在握。


    此時從校場後方的軍帳中走出了一個太監,扯著嗓子就叫了起來:“宣蘇燦入帳覲見。”


    買了兩百萬兩那家夥立即向蘇達道賀:“皇上這是要欽點啊,這一迴老哥你發了!”


    蘇達照收不誤,還把那把刀推了過去:“同喜同喜,老弟你也發了,刀還送你,不砍人也是一把好刀。”


    蘇燦停下了奔跑歡唿,被太監引入營帳,怪了,沒有人攔住他跟他講一講君前禮儀。


    太監沒有進去,而是等蘇燦進入營帳後就放下了氈簾,又退出了十步之外。


    要不是知道僧格林沁也在裏麵,蘇燦怕是就會心裏打鼓了,因為氈簾放下的時候,他好像眼都黑了一下。


    裏麵果然隻有鹹豐帝跟僧格林沁兩人,那些待衛都不在旁邊,蘇燦都有些咂舌,鹹豐帝那麽大膽嗎?還是有什麽機要事宜?


    不管怎麽樣見到皇上還是不能失禮,蘇燦抖了抖袖子單膝紮了下去:“鑲白旗奴才蘇察哈兒燦叩見主子,主子吉祥。”


    這一下沒問題,連一點瑕疵都挑不出來,鹹豐帝滿意地點點頭:“抬起頭來見朕。”


    蘇燦沒有起身,而是直起了腰,目中有神,鹹豐帝則點頭連連。


    他看了僧格林沁一眼,後者麵露難色,但還是向鹹豐帝行了個禮。


    鹹豐帝卻擺了擺手:“還是朕來講吧。”


    然後鹹豐帝又轉過臉來,臉色沉肅:“蘇察哈爾燦,蘇察哈爾家的誓言還記得嗎?”


    蘇燦隻能拜服在地,朗聲道:“蘇察哈爾家是主子的刀槍,主子所指,銳不可折,所向披靡,必飲血而迴。”


    哪怕蘇燦再二世祖,這些都是他從小都要背的,蘇達那麽個不靠譜的老爹都不會放鬆,硬是逼著他記下這些,可見這些是蘇察哈爾家安身立命的根本。


    鹹豐帝聽著蘇燦所言更滿意了,卻話鋒一轉:“蘇察哈爾達領廣州將軍事,七年不入軍營,可有其事?”


    蘇燦愣住了,卻不敢抗言,又伏低了些:“迴稟主子,有。”


    鹹豐帝又衝僧格林沁點頭示意,然後話鋒又一轉:“剿匪之要在於剿心,蘇燦,這可是你寫的策論?”


    “迴主子,是奴才所書。”


    “那你可曾牢記蘇察哈爾家的誓言?”


    蘇燦眉頭一皺,鹹豐帝怎麽今天說起了車軲轆話?他停頓了一下,還是答出了:“不曾或忘!”


    “那為何蘇察哈爾家在廣州不服王事,整日飲酒作樂、遊手好閑,不思祖訓,這樣的刀槍都生鏽了腐朽了,你讓朕如何用?”


    這話有些重,蘇燦還得想一想,他撇了撇嘴,整個八旗哪家不這樣?又不是隻有蘇察哈爾家一枝獨朽,為什麽皇上老是抓著他們家不放呢?


    然後他靈機一動,老老實實又趴低了些:“奴才父親生逢太平,得主子厚愛,所以刀槍入庫馬放南山,以養優容,現國家有難,燦夙夜興寐不得稍寧,所以決心重振家風,以報主子。”


    “然後你就整天在怡紅院包場尋歡不歇?明明身有大才,卻裝成個二世祖的樣子,這是怕朕征用?其罪難贖其心可誅!”


    哎呀,小辮子被抓住了,這下死翹翹了,蘇燦大氣不敢出,都快趴得貼地了。


    等一會,見鹹豐帝沒有再往下罵,而且他的唿吸也不像是生氣的樣子,平和得很。


    蘇燦心中一喜,急忙開脫:“迴主子,奴才在廣東一地長大,沾染了當地習性,那兒流行扮豬吃老虎,取先抑後揚使人耳目一新得鹹魚翻身之利,奴才也是照著學壞了,請主子恕罪!”


    啪,鹹豐帝一拍龍椅扶手,這一次蘇燦聽出來有些用力,沒準鹹豐帝手會有些痛,生氣了?!


    可迴答得沒有問題啊,蘇燦有些懵了。


    鹹豐帝這時看向僧格林沁,後者隻得踱到鹹豐帝麵前行了禮,就在在蘇燦旁,將聲音壓得很輕微。


    “奴才收到線報,你一路打著要娶怡紅院如霜姑娘的名義上京趕考,你可知道,如霜是丐幫幫主的女兒,而丐幫正在醞釀跟朝廷作對,以響應長毛賊的造反,與天地會合流。”


    蘇燦隻覺得一陣天雷滾滾,腦子裏有個聲音告訴他這事他知道,可僧格林沁為什麽知道,鹹豐帝為什麽也知道?


    他以為這世界隻有他知道,合著誰都知道,都在看他像小醜一樣表演啊,自己就是個大頭佛?


    蘇燦君前失儀了,側著頭愣愣地看向僧格林沁,可僧格林沁並不像是幸災樂禍的樣,反而比他還鬱悶。


    “朝廷打算派人打入丐幫,你是最好的人選,所以原計劃是不讓你考中武狀元,免得惹人耳目,現在看來是不行了。”


    蘇燦變得囁嚅:“可…可世伯您沒有說啊!”


    這時鹹豐帝卻又拍了一下龍椅的扶手,蘇燦怕他遲早會像蘇達一樣拍斷手。


    “現在說也不遲,蘇察哈爾燦,你還守不守祖訓?”


    完了,想說不守也來不及了,不守腦袋就得搬家,他隻得又趴好:“奴才聽主子的。”


    僧格林沁卻又向鹹豐帝行了禮,還沒有直起身:“啟稟皇上,蘇燦武功才具甚佳,觀其行事心智多有思慮,且深諳用兵之道,是不可多得的將帥之才,當前朝廷正是用人之際,東南長毛未滅,又有諸多匪患,奴才以為,蘇燦當從軍旅之事,請皇上三思。”


    蘇燦聽了僧格林沁的話,眼中又迴神了,好像僧格林沁是在幫他說話,希望鹹豐帝不要讓他去當臥底。


    可鹹豐帝卻一擺手:“不妨事,他去解決了丐幫之患,就當是過了殿試,之後朕會親自幫他正名,隻要蘇燦在三年之內完成這項差事,朕就封他為三品頭等待衛,掌粘杆處,蘇燦的功夫好,頭腦又靈,正是協理此事的上佳人選。”


    鹹豐帝都這麽說了,僧格林沁也就無話可說了,隻得躬身領命。


    蘇燦的出身、底子還真的很適合鹹豐帝的安排,隻是有些可惜了他一身的兵事素養,但皇命如此,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吧,當然,這個惡人還得自己來做,罷了,老夫就當一當這個惡人吧。


    僧格林沁直起了身,看向蘇燦:“正好你在外的名聲就是不學無術的敗家子,等會就以考試作弊欺君罔上的名義將你輟落,之後也不會有人跟你聯絡,如何行事,全看你自己了。”


    鹹豐帝這時心血來潮,又加了一條:“朕不會讓你受血肉之苦,但朕會當眾宣稱將你打入另冊,開除旗籍,永不錄用,讓你們父子一輩子討飯,這樣你就能名正言順的混進丐幫了。”


    其實他就是想起了蘇達混日子心裏來氣,奴才既要用也要打壓,拿蘇達出出氣,正好可以看看蘇燦的心性跟忠心。


    鹹豐帝就是這麽一號人,雖然貪酒好色,可他卻自命不凡,還挺勤政,想要恢複大清榮光,可惜才不配德,德不配位。


    身為八旗子弟,皇上要這麽幹,蘇燦丁點辦法也沒有,隻能領旨謝恩了。


    出了大帳,蘇燦還是神思不屬恍恍惚惚,被風一吹才醒了過來,抬頭看到遠處蘇達那張堆滿了歡喜的臉,他莫名地有些不敢直視,低下頭避了開去。


    然後幾個言事官又湊了過來,將他團團圍住:“狀元郎來啦,我們想問你幾句話,作為朝廷備錄,考上了武狀元,你最感激何人?”


    蘇燦牙一咬,豎起一根手指一字一字地吐出來:“如霜姑娘!”


    然後他徑直走了下去,一直走到朝臣位列之外才止住了身形。


    僧格林沁先從大帳走了出來,臭著臉,見到了上前獻殷勤的趙無極冷哼了一聲,並不說話,歸列到武將的陣營裏。


    早有太監們準備好了儀仗,屏風龍椅在校場上擺置好了鹹豐帝才現身,卻是一臉的誌得意滿,看上去對剛才的君臣奏對很滿意。


    趙無極見此捏了捏袖中的紙條,心下大定,看來這一次自己又謀劃對了。


    可蘇達旁邊那家夥也被人叫到了一旁,附在他耳邊輕言兩句,讓那家夥臉色一凜。


    鹹豐帝一坐上了皇位,眾大臣就跪伏在地,有一個算一個,連蘇燦也沒例外。


    一聲平身,鹹豐帝就朗聲問道:“僧格林沁,你是主考管,今科武狀元是誰?”


    僧格林沁出烈,麵露難色,猶豫再三才叩告:“啟稟皇上,是廣東的武舉蘇察哈爾燦。”


    又有太監見機行事,扯著尖嗓子:“宣蘇察哈爾燦覲見。”


    蘇燦深吸一口氣,該來的還是要來,伸頭縮頭都是一刀,上吧。


    他平步上前,走到鹹豐帝一丈外單膝下跪:“學生蘇察哈爾燦參見皇上。”


    就在這時,趙無極卻挺身出列,也叩拜了下去:“皇上,微臣趙無極有事啟奏。”


    僧格林沁鬆了一口氣,看來這個惡人還不用自己當。


    鹹豐帝也輕鬆了,一抬手來了個“準奏”。


    趙無極豁出去了,站了起來:“微臣查出,蘇察哈爾燦目不識丁,如何能通過策略的筆試?分明有詐!”


    僧格林沁適時地轉頭看向趙無極,冷哼了一聲:“你!”


    僧格林沁是主考官,蘇燦通過了筆試還麵了聖,這不是要罵他混蛋嘛,很符合僧格林沁應有的表現。


    鹹豐帝也不信的樣子:“朕剛才與蘇察哈爾燦對問,蘇燦奏對如流,分明不像是目不識丁的樣子。”


    趙無極又躬身了下去:“皇上,蘇燦素有急智,且為人刁鑽油滑,並非愚蠢之輩,但武舉乃為國舉才,不通文目或貽誤軍機,尤其科場舞弊流毒無窮,實乃蒙蔽聖聽,大不敬之罪,蘇燦是否通文墨一試便知,請皇上明察。”


    鹹豐帝臉也變了,一招手:“上筆墨紙硯!”


    一個太監捧著托盤拿到蘇燦麵前:“蘇察哈爾燦,立刻寫出你的名字來。”


    官員陣列裏的蘇達猛地拍胸脯,還不忘跟旁邊那家夥邀慶:“放心,他會寫名字,寫得龍飛鳳舞,我看過,雖然我不識字,但跟那些榮寶齋裏掛出來的字畫一般模樣。”


    旁邊那家夥出奇了沒吭聲,卻攥緊了手裏那把蘇達送他的寶刀。


    蘇燦拿起筆,卻又頓了下來,他也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當眾出醜,他能寫了,可他不能寫。


    這種明明不存在卻必須蒙受的不白之冤,uu看書.uukansu.co 蘇燦長這麽大還從來沒有受過,這一次,他必須咬著牙受了。


    魏溯難咬著牙醒了過來,他也沒有受過這種委屈,既然被稱為媽寶男,那他必然是從小就受到嗬護的。


    他最大的委屈就是被嚴晶心“壓迫”了多年,可那時嚴晶心再怎麽刁也講道理,這一次嚴晶心就做得過分了。


    魏溯難可以確認,一定是嚴晶心搞的鬼,因為除了她沒有其他人可以影響到夢境。


    帶著嚴重不爽的心情,到了學校之後魏溯難眼更澀了。


    嚴晶心因為開心的緣故,對誰都是笑臉,再加上喜歡仗義直言,本來就比魏溯難受待見,因此魏溯難感覺自己被針對了。


    所謂疑心生暗鬼,看著聽著嚴晶心跟同學們有說有笑的樣子,魏溯難就覺得她是故意在刺激自己的。


    他一整天都沒有嚴晶心說過半句話,可耳朵卻豎得尖尖。


    有同學問嚴晶心是不是高考打算報xx大學醫學院,她給予了確認,特別是說到要研究人體基因工程沒準將來能製造超人時,魏溯難更是像被頂住了肺一般。


    堵了魏溯難的路讓他無路可走,怎麽可能這麽算!


    魏溯難暗自下定了決心,還想著再提升武功?別美了,丐幫是吧,老子一定將你們一鍋端了,看你還得意!


    整個一晚上,在入睡前魏溯難都在做心理建設,不斷地暗示自己,一定要混進丐幫,想辦法把迴夢心法給騙到手,睡夢羅漢拳、大還丹、降龍十八掌,他全都要。


    然後還要將如霜給狠狠的踹了,把丐幫給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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