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皓早已習慣來無影去無蹤的渚初月,甚至都沒有多給一個眼神,他一挑眉頭,自信道:“區區五百字,我頂多用三天。”


    他用胳膊推推項葉:“要不要比試比試?”


    項葉比他的情緒感知能力要強,猶豫道:“初月是不是生氣了?”


    原皓滿腦袋問號:“她生什麽氣?為什麽生氣?”


    項葉歪頭想了想,也沒想明白:“不知道,就是看著不太高興的樣子。”


    “初月從來也沒有過高興的時候啊。”


    項葉:“這倒也是。唉,說到悔過書,我比你個頭啊!臭劍修,不是你挑事我用得著寫悔過書嗎?”


    “我看你還是不服,你別動,我馬上找個樹枝。”


    “…惠惠師妹你說說他,我先走一步。”


    幽夜穀有禁製,非受罰者不能進入,江嬈在穀外止步,她沒有順著來時的路迴去,反而收起了傘,在空無一人的山道上矗立,仰頭看了看暗藍色天幕之上的稀疏星光。


    握住傘麵的手指微動,幾道灰白的人影從她的傘麵冒出,朝著不同的方向飛去。


    很快,鬼兵們迴來了,鑽進傘裏,隻有一個往她身上穿過去,江嬈許久沒與鬼兵共感,正準備迎接眩暈,卻無事發生。


    她疑惑地“嗯”了一聲。


    操作流程沒問題,運行結果也沒問題,不知道是因為吃了血魔草的緣故還是最近勤快地鍛煉身體,強健了體魄,她與鬼兵共感的副作用沒了。


    既然是好事也懶得細究原因,江嬈收起傘,轉了個方向走入樹林。


    渚初月今日煩不甚煩,有個魂魄一直在騷擾她,抓又抓不住。想無視又做不到。


    她想到了外出的劍尊,放棄尋求援助。


    萬一長老們在尋找這個不知道打哪來的虛白鬼魂的時候,發現了劍尊前輩的存在,那真是因小失大了。


    於是渚初月認了命,繼續去追魂魄,若是能找到它的來源,她就能處理掉它。


    一路跟隨至天啟府邊緣的荒郊野嶺,渚初月手中緊握自己的劍,警惕地尋找著鬼影的蹤跡。


    就在她以為自己又跟丟了的時候,視野遠處有道白色身影從樹葉縫隙中一閃而過。


    渚初月點了一道火符,扔到旁邊的落葉上,火苗很快燃起煙霧,證明周圍不是幻境,她才踩滅那一叢火焰,追上白影。


    好消息是,這一次她追上了。


    壞消息是,她追上的不是之前那個高大的,麵目恐怖的男鬼,而是個身材嬌小的女子,穿著和她身上如出一轍的天啟府白色門服。


    渚初月從女子手中持著的青綠色長柄傘辨認出了這位同門的身份。


    江惠惠?渚初月滿心都是疑問和戒備。


    這兒離天啟府主峰隔了五六座高山,可江惠惠不久前還和原皓項葉一起走在前往幽夜穀的路上,現在卻又閃現到她視線中,是巧合還是刻意為之。


    或者說,她們倆都是被鬼影引過來的?


    眼看江惠惠就要往黑暗處越走越深,渚初月疾步前行,幾個大跳騰空落至江惠惠身前,泠然出聲:“你不迴弟子舍休息,在這深山密林裏到處亂晃什麽?”


    江嬈笑盈盈地看著她:“師姐這是在關心我嗎?”


    “誰要關心你,我是覺得你形跡可疑罷了。”


    江嬈點點頭:“也是,師姐把我送的果籃和小吃全扔了,想必是極其討厭我。”


    提起這個,渚初月略微心虛,卻仍然嘴硬:“我說過不要,你自己偏送而已,我不想吃不就扔了。”


    “哦,那倒是我的錯了。”


    渚初月不耐煩道:“不要岔開話題,你還沒迴答我你為何在這。”


    江嬈心想不愧是千目羅刹養大的帶刺玫瑰,這臭脾氣真是如出一轍。


    她晃了晃手裏的傘,之前去引誘渚初月的那隻小鬼冒出來半個身子,又迅速縮了迴去。


    渚初月瞪大眼睛,立刻拔出了劍,指著麵前的女子怒道:“江惠惠!原來是你用這玩意叨擾我一晚上,把我引誘到此處,剛剛在原皓和項葉麵前又裝作無辜的模樣,你究竟有什麽陰謀?”


    江嬈展開傘,從畫裏抽出一把普通鐵劍,再將傘綁在背上,持劍與渚初月相對。


    “因為我想要師姐,修界第一劍修弟子的稱號。若我直接向你提出挑戰,你肯定會因為看不起我而無視我的請求。若是我主動發起攻擊挑釁,恐怕沒打幾招就被罰去了幽夜穀。所以我把你誘到這來,是想與你偷偷摸摸地比試。”


    渚初月平時就不愛說話,更別說罵人了。


    但這次她真心實意地想罵這個新來的師妹。


    “你有病吧。”


    甚至還覺得自己罵得太少,又補了一句。


    “入門幾個月,連最基礎的劍招都沒練會,就要當第一劍修,見過自負的,沒見過像你這麽智障的。”


    江嬈想學原皓挽個劍花,誰知手腕沒力沒拿住劍,鐵劍掉地上了,她坦然地撿起來,說:“師姐,先說好,雖然同門一場,我可不會對你手下留情。”


    渚初月甚至沒聽完她的話,就忍不住動手了,揮出去的每一劍都帶著被激出來的怒氣。


    這個!新來的師妹!


    到底哪裏來的底氣!


    說出這些!


    蠢話!


    江嬈用鐵劍手忙腳亂地擋住了這幾下,鐵劍便破損成了一件廢鐵,而她笨拙的身法顯然不是渚初月的對手,很快就絆倒在地。


    渚初月停下來,單手捂住眼睛,深吸一口氣平複自己的情緒。


    弱的不堪入目。


    她跟一個傻子較什麽真,今晚就多餘理江惠惠。


    渚初月轉身正要離開這場荒誕的鬧劇,眼前突然竄出來幾十個高大的鬼影。


    她煩不甚煩,平時冰冷的音調此刻拔高了好幾度:“江惠惠!你再搞這些不入流的小把戲,別怪我真打你。”


    江嬈帶笑的話語自她身後,如深夜鬼魅般響起:“師姐,別著急走,還沒打完呢,我已經說過不會對你手下留情,你又何必放我一馬。”


    話音落下,鬼影瞬間動了,從四麵八方朝著渚初月衝了過來,即使渚初月反應迅速地扔出定魂咒定住了幾個,剩餘的鬼魂仍然重重地撞上了她的魂魄。


    瞬息之間,渚初月像經曆過一次又一次死亡,或是一箭穿心,或是剝皮抽骨,或是猛獸踐踏,或者被利刃割喉……每一種死法都如同親身經曆一般真實,她的靈魂受到重創,雙眸渙散,四肢開始顫抖,失去了支撐的身體如同爛泥般癱軟在地。


    她死了嗎?


    人可以……死這麽多次嗎?


    痛,好痛,明明沒有流血,也沒有傷口,可渚初月就是覺得哪裏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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