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小狗在學走路,跌跌撞撞地邊爬邊叫,母狗就在不遠處,聽見叫聲過來溫柔地舔舐小狗的後頸。


    那幾個名義上的“好哥哥”騙宋珠玉說,隻要她也去父皇麵前學著小狗邊爬邊叫,父皇就會非常開心,像以前一樣把她抱的高高的。


    宋珠玉信了,她進了議事大殿,看見了自己的父皇,當著衡宋國的大臣,各地的藩王,和幾個他國外使的麵,依照唆使的那樣,四肢著地,一邊爬行,一邊“汪汪”地叫。


    這一幕讓最好麵子的老皇帝無地自容,對宋珠玉所有的父愛都不抵當眾出醜這一刻因尷尬和震驚的席卷上頭的怒意,他狠狠揪著宋珠玉的衣領,將七歲的,嬌小柔弱的女孩當個死物高高扔了出去,並且冷喝:“哪裏來的瘋小孩,給朕處死!”


    宋君極匆匆趕來時正好撞見這一幕,抱著已經摔昏過去的妹妹在書房前跪了一中午,老皇帝都沒有收迴這條震怒之下的口令。


    那天正是夏至,太陽出奇的毒辣,曬的宋君極眼前發黑,懷抱著稚嫩的,奄奄一息的妹妹,深深地記住這一刻的絕望和無能為力。


    而午睡過後的夏淵打著哈欠,渾身清爽地來到書房前等待正在和老皇帝議事的夏崇王。


    身為皇子的宋君極孤零零地跪在空曠,炙熱的石板上。


    而身為世子的夏淵坐在書房前宮人備好的舒適軟椅上,吃著被冰水泡過的蜜瓜,好奇地看著他。


    過了一會,夏淵主動叫他:“喂,宋六,你妹妹好像不太動了,她還活著嗎?”


    夏淵從不叫他們皇子,隻沒禮貌地連著姓叫排行,可因為夏崇王兵力雄厚,夏淵又是他獨子,皇帝都不敢說重話,宮中人就算聽到了也無人敢去糾正。


    快要暈到的宋君極下意識一激靈,整個人都清醒過來,慌慌忙忙地用額頭感應妹妹的鼻息。


    還有,還活著。


    一場虛驚讓宋君極背後起了冷汗,他忍不住大口唿吸了幾下,來緩解後怕。


    宋君極沒受過寵,從小感受到的親情就淡薄。但很奇怪,宋珠玉出生起,每次看見這個哥哥都會笑,眼睛充斥著明亮而純粹的喜愛依賴,叫他無論如何都冷漠不起來。


    無論是落水前還是落水後,宋珠玉永遠都是那個把好東xz一半,留著他下學迴來分給他的乖妹妹。


    這世上他最親近,最在乎的隻有宋珠玉,要是宋珠玉死了,他都不知道以後的日子該怎麽過下去。


    他想起還沒迴答夏淵,也不想在這個時機還惹上這個不能惹的小霸王,便啞著嗓子迴答:“沒有。”


    夏淵單腳踩在椅子上,撐著頭看著這對處境淒慘的兄妹,即使中午睡了一覺,小世子也知道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過了一會,夏淵仿佛自言自語地低聲說道:“很奇怪,連本世子就不允許進去那個地方呢。”


    宋君極嘴唇慘白,麵無表情,眼神蒼涼如一片荒漠。


    他知道,他當然知道,是別人故意設計好,讓不明事理的宋珠玉進議事殿觸怒皇帝,引來了殺身之禍。


    不知什麽時候,夏淵走到了他身邊,蹲了下來,歪頭看他懷裏安靜漂亮的小姑娘。


    “說實話,我懶得管你們家的閑事,可看著這麽心裏的妹妹死掉,我心裏又舍不得。”


    夏淵說著說著,壓低了聲音:“宋六,好麵子的人是不會殺掉自己親女兒得個六親不認的名聲,可他已經把話說出口了,懂嗎?”


    說完這一句,夏淵若無其事地迴到椅子上,畢竟作為外姓人,他不能再繼續幹預皇家的事,不然會留人口舌。


    宋君極渾渾噩噩地思索他的提醒,書房的門打開了,高大壯碩的夏崇王走出來,宋君極從他身側與門框之間的狹小區域裏,看見坐在桌子後方略微駝背的老皇帝的身影。


    宋君極甚至看不清臉,他用盡全力,朝著那個黑影聲嘶力竭地喊道:“父皇,父皇!珠珠自落水之後神智不清,時常發病,無法控製自己的行為,她生病前那般喜愛和尊敬父皇,絕不是故意衝到議事殿去嚇您的。兒臣沒有照顧好生病的妹妹,犯下大錯無可饒恕,求父皇處罰兒臣!”


    夏崇王腳步一頓,還是朝外走了。


    以他的立場,最好的做法就是當做什麽都沒聽到趕緊離開,讓皇帝私下處理好自己的家務事。


    可誰知道,夏崇王素來機靈的兒子此刻沒有一點眼力見,拽著父親的手,驚唿:“父皇,那個生病的妹妹就是你說的貴京最伶俐可愛,將來要求來給我做媳婦的華壁公主嗎?”


    夏崇王:“……”


    這是個什麽坑爹玩意?


    雖然夏淵的聲音不大,但足夠讓屋裏的皇帝聽得一清二楚。


    想到落水前如明珠一般耀眼璀璨的小女兒,怒氣衝衝的皇帝殘留的溫情死灰複燃。


    想當初,聰明到被譽為降世仙子的華壁公主曾是最令他驕傲的作品,就連稱霸一方的夏崇王也屈服於她的光芒,他將她視為眼中肉掌上珠一樣嗬護著。


    老皇帝看向門外,那個躺在兒子懷裏,了無生氣的嬌小身軀,心中一陣悶痛。


    美玉易損,好好的就半道變傻了,真叫人痛惜。


    “除去華壁公主封號,將其關入冷宮,其母珍妃貶去妃位,跟隨照料,今後不得讓朕再看見華壁公主出現在冷宮之外的地方。”


    迴憶至此,宋君極已經沉默了好一會。


    憑良心講,當年他能保下人,夏淵那幾句話的影響力是關鍵。


    這家夥看著不著調,其實和他爹夏崇王是一類人,靠著強大的武力,直來直往地跟你相處,恩恩怨怨都攤在明麵上。


    宋君極奪皇位的時候,也有人想拉攏夏崇王,卻遭到了拒絕。


    夏崇王說他的誌向就是當個藩王,沒必要為了分幾杯羹而去站誰的隊,不管這衡宋國是哪個姓宋的當皇帝他都認。


    最不被看好的宋君極靠著弑父殺兄坐定皇位的時候,其他或多或少站過隊的藩王怕他報複都不敢進京,隻有夏崇王在約定好的年貢日期裏,浩浩蕩蕩地帶著幾車隊貢品進了貴京,也給了其他藩王一個安全信號。


    宋君極不害怕夏崇王,大不了就是魚死網破,他就是靠著這份不怕死的精神才贏過了姓宋的一大家子人,他與夏崇王之間更多的是尊敬,坦蕩,和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


    與夏淵亦是如此。


    “你說得對。”宋君極深吸一口氣:“是皇兄錯了。”


    他不該質疑夏淵說的想娶是看他妹妹喪夫所以在趁火打劫,或是垂涎她美貌把她視為玩物,從而說出夏淵不配這種傷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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