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中的關鍵,是晉軍主帥郤克旗艦戰車的表現。郤克受傷流血不止,忍痛奮力擊鼓,車禦解張更是一邊駕車,一邊幫助郤克擊鼓。


    但意外發生了,因為解揚隻用了一隻受傷的手駕馭戰車。結果戰車沒有駕好,戰馬被拉偏了方向,一頭衝向齊軍!


    這完全就是找死的節奏!


    眼看主帥郤克將陷入危急,司馬韓厥大急。他命令車禦立即衝至郤克戰車前方,擋在郤克戰車前奮勇衝向齊軍。


    晉軍司馬韓厥平時為人穩健,但戰場上的他非常英勇。隻見他一車當先,先於郤克戰車而衝入齊軍。


    晉軍見主帥、司馬都如此英勇,紛紛向他們靠攏過來。


    衝殺中,韓厥突然見到齊軍中有一輛戰車非常醒目,戰車上三人均英氣逼人,他立刻判斷此必為齊軍主帥。


    他知道齊軍由國君親自掛帥,那這輛戰車上的應該是齊侯!


    韓厥興奮了,心想如果將齊侯俘虜,那這場戰役也就結束了。並無半點猶豫,韓厥當即吩咐車禦直接向齊頃公戰車衝過去。


    此時戰場的形勢已經發生了逆轉。相比幾乎每年都在作戰的晉軍,齊軍的戰鬥力當然是不能與晉軍相比的,齊軍之所以一開始取得一定的優勢,無非就是憑著一時之士氣。


    現在晉軍士氣已經升騰上來了,齊軍便整體呈現一個敗退的態勢。


    齊頃公雖然身先士卒衝鋒在前,但他知道戰況已然不利於齊軍了,他吩咐撤出戰場。


    但當時兩軍已然混戰在一起,並不是你想撤就可以撤的。尤其是韓厥已經認出齊頃公的戰車,所以,韓厥便死命向齊頃公追來。


    齊頃公的車右逄醜父見勢不妙,他對齊頃公道:“主公,我們換一個位置吧,讓臣更好地保護你。”


    這幾個意思?


    原來,戰車上逄醜父作為車右,是站在車後右方的。而齊頃公作為主帥,是站在車後左方的。


    逄醜父擔心萬一被敵人追上,自己站在主將位置,敵人可能會將自己誤以為是主將而重點攻擊自己。


    舍身為君,真正的春秋大義!這就是逄醜父,齊國的一位大夫。


    齊頃公非常感動,但情勢危急,他立即與逄醜父換了身位,然後轉身看向追來的韓厥為首的晉軍。


    齊頃公也是一位射箭高手,他抬手就是一箭,將韓厥的車右射於車下。再一箭,將韓厥的車禦也射殺。


    但韓厥並未放棄,他親自駕車繼續率晉軍追擊齊頃公。


    逄醜父對齊頃公說:“主公,射殺那位主將吧。”


    齊頃公搖搖頭:“不能射他,這是一位君子。為了使命,不顧自身安危,這樣的君子,寡人不忍射之。”


    這就是當時的春秋貴族!


    戰爭也是貴族之戰,就如我們一直不理解,為什麽宋襄公憑著當時天時地利人和,居然還是敗給了楚軍,為後人留下了“蠢豬式”爭霸。


    就是因為貴族之間的戰爭,必須遵循著幾百年來的規則:不殺二毛,不殺君子,不搞偷襲,不滅殘軍,甚至不追敗兵,不殺俘虜等等。


    如果還是不理解,那便去看看後來西方的貴族之間的單體決鬥吧,時間、地點、對象、武器都是預先定好的,兩個人麵對麵搏殺,直到有一人倒下。


    倒下的那個人,可能他的家族勢力更強。但隻要是決鬥,便遵循著決鬥的規則。


    這便是貴族之間的那種驕傲或者說是榮耀!


    齊頃公不忍射殺韓厥,同樣道理,韓厥知道這是齊國國君的戰車,也吩咐後麵緊跟著的晉軍,不得向車上的人射箭。


    就這樣,韓厥帶著數輛晉軍戰車,死死咬著齊頃公戰車,緊追不舍。


    史料記載,這場追逐一直進行了很長時間,齊頃公“三周華不注”,即繞著“華不注山”轉了三圈。


    華不注,是一座位於濟南市區東北部、海拔197米的山,又名華山,當然不同於北嶽的那個華山,而是濟南的華山,沿地而計估計有數裏周長。


    齊頃公單車被追著繞這座山三圈,說明當時齊頃公的戰車已經脫離了晉齊兩軍的主戰場,落荒而逃。


    但逃是逃不掉了,韓厥終於追上了齊頃公的戰車。


    當時齊頃公的戰車一頭紮進樹木,結果車輪被樹枝給纏上了。車上三人作戰多時,已經無力也無機會再逃了。


    韓厥帶人圍了上來。齊頃公長歎一聲,早上還是滿滿的自信,總認為憑著高固致師勝利的士氣高漲,憑著自己的勇猛衝鋒在前給將士們的激勵,一口氣就能吞了晉軍,沒想到居然落得個如此下場。


    韓厥跳下戰車,朝著逄醜父作了一揖,道:“沒想到外臣能夠在這裏遇上齊侯,真是三生有幸啊。”


    齊頃公與逄醜父對視了一下,心裏立即明白了,原來這位晉軍將領根本不認識齊頃公,居然把逄醜父當齊頃公了。


    這個也難怪韓厥,因為逄醜父本就有準備,早已與齊頃公換了站位。齊頃公在車右的位置,而逄醜父在主帥的位置。


    這裏,還必須要說明的是,我們看有關春秋的影視劇時,總看到某國國君在戰場上的穿著是與眾不同的,專用的冠帽、盔甲、武器什麽的,其實不應該是那樣的。


    因為在當時,同一諸侯國的將士,無論是誰,隻要上了戰場,其衣甲帽盔是差不多的。


    每個諸侯國都有其相對明顯的戰車和武器盔甲標準,所以齊頃公的武器盔甲與逄醜父、邴夏都是一樣的。


    如果齊頃公的穿著打扮是所謂的國君類型的,那韓厥是不可能認錯人的。


    逄醜父大大方方地直起身來,坦然接受了韓厥之禮,還故意長歎一聲:“唉,真是失禮至極!想不到寡人居然以這種方式在這裏與大夫相見。”


    然後,瞪了齊頃公一眼道:“還不到華泉給寡人打點水來?寡人以這個樣子接見晉國大夫,已經很失禮了知道不?”


    在戰車上負責保衛主將安全,當戰車陷入泥坑時要下車推車,當主將受傷了要幫助主將療傷,當主將需要喝水進食時要為主將準備好,這些都是車右的職責。


    此時,逄醜父故意將齊頃公當成自己的車右,並暗示齊頃公趕快趁敵將尚未認出哪位是齊侯前逃走。


    齊頃公心裏一陣感動,當然也是承了這個情,他唯唯諾諾地將戲做足。


    然後,趁著逄醜父與韓厥大搞春秋戰時之禮那一套時,以遵君令去取水為由,抽身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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