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營中,張遠下馬隨夏玉成往中軍大帳去。


    他還是第一次入軍營,此時看向四周,感覺又有不同。


    那些觀閱的記憶之中,有不少軍伍事情,孟濤一生所求就是為軍中將而已。


    此時看真正的軍營,軍帳整齊,兵甲整肅,操練的軍伍或沉默不語,或喊殺聲震天。


    還有那些奔行衝擊的戰騎,那等好似浪濤翻湧的戰騎,讓人隔著很遠都能熱血沸騰。


    到底,軍營才是男兒該來的地方。


    他步步前行,腦海之中的兵書上許多字跡出現,還有許多軍陣布局展現。


    張遠這趟來這大營,就是為了學到更多軍伍知識。


    中軍大帳並非就是在大營的中間。


    相反,中軍大帳極不起眼,就在那衝陣軍伍的一旁,周圍還堆積了許多拒馬、盾甲。


    唯一與別處不同的,這軍帳之外,有幾位身穿軍甲,身形雄壯,氣息沉穩的軍卒。


    這些軍卒哪怕是極收斂,那等殺氣也掩蓋不住。


    絕對都是軍中殺伐極重的老卒。


    唯有大將親兵,才能磨礪如此。


    “威遠伯,張遠來見。”


    大帳之外,夏玉成抱拳低唿。


    “進來。”


    軍帳中,一道略蒼老聲音響起。


    夏玉成轉身向著張遠點點頭。


    張遠快步走進軍帳,入眼可見方圓近三丈的大帳,頂上有半邊是通透的,大帳中燒著的炭火升騰。


    前方一方長案,長案後是一道青木雕花屏風,其上懸掛一張半丈地圖。


    屏風之前,端坐一位穿著武袍的白發老者。


    老者身形雄壯,白發以鐵冠束住,一身武袍透著淡淡的流光,雙目開合之間全是精光,額頭到鼻梁,一道傷疤斜拉。


    這傷若是再深,怕不是就要頭顱破開了。


    這就是鄭陽郡中目前唯一坐鎮的軍中武勳,威遠伯夏長林。


    “血虎張遠,昨晚老夫是準備讓你直接來新軍大營,做個領軍校尉的。”


    “不過從你放過段玉,放過段家看,你不適合軍伍。”


    “你更適合鎮撫司。”


    昨晚張遠如果跟隨夏玉成來大營,或許真被威遠伯留在營中。


    不過張遠反手之間的手段,不但化解自身危局,還借力施壓,讓郡守一方差點亂了陣腳。


    這一幕不管是下棋人還是觀棋人,都沒有想到。


    傳言殺伐果斷,行事狠辣的血虎張遠,怎麽有此等謀略?


    也是如此,何瑾才會親自見張遠,且送了他令牌。


    如今有通政副使的調兵腰牌在手,張遠可以算是立於不敗之地。


    “張遠何德何能被伯爺看重。”張遠抱拳躬身,麵上神色鄭重:“多謝伯爺昨晚救命之恩。”


    無論如何,昨晚破局的是夏玉成所領的新軍,若不然,那場圍殺不會輕易結束。


    威遠伯夏長林看著張遠,麵色平靜的開口:“指點玉成,助我新軍組建鐵甲營,你張遠之名我早知,昨晚之事,也不過是投桃報李罷了。”


    “青玉盟對於鄭陽郡新軍來說極重要,老夫不希望就那麽散了。”


    話說到此,他低低歎一聲:“商賈也好,軍伍也罷,其實都不願沾染權力傾軋,可惜……”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官的地方就有算計,有些事情,退不得,躲不掉。”


    退不得,躲不掉。


    張遠輕輕點頭。


    以他天賦與血脈,還有那等奇異手段,他寧願一直縮在鎮撫司的司獄之中,悄然修行。


    可是這不可能。


    修為越高,責任越大,修為越高,心也越大。


    “昨晚你若是殺段玉,再斬滅段家,血虎之名定然更盛。”威遠伯的目光落在張遠身上,目中透出淡淡的精光,“那樣的刀,更利。”


    “我本準備讓你入軍中,新軍初立,需要一柄好刀。”


    “不過你未殺段玉,還讓段家請命做囚軍,也算同樣是送了一柄刀來。”


    敢殺敢拚的血虎張遠,隻能是一柄刀。


    刀再利,也隻是工具。


    張遠不殺人,給那些觀戰之人的感觸更深。


    不怕武者武道強橫,怕的是武者心智深沉!


    張遠靜靜聽著。


    對於威遠伯準備將他當成軍中之刀,他並沒有什麽反感。


    他與威遠伯這等武勳其實沒有多少交集,今日見麵,下次不知什麽時候。


    威遠伯能跟他說這些,除了看重他的潛力,更多是因為他張遠與夏玉成的關係。


    這也是張遠一直以來牽扯人脈的原因。


    沒有夏玉成這一層關係,他張遠哪有資格見到一位武勳伯爵?


    “薛文舉來鄭陽郡城,城中至少有五人是知道的。”


    “有些事情,總需要有人去做。”


    “就如張遠你這一次夾在何瑾與付明遠之間,總要做出個選擇。”


    “昨晚你那反手一刀很漂亮,想來何瑾不會虧待你。”


    通政副使何瑾。


    鄭陽郡郡守付明遠。


    整個鄭陽郡中,也隻有戰功封爵的威遠伯,才能對這兩位直唿其名。


    話說到此,威遠伯忽然麵上露出輕笑,看著張遠道:“你說說,我這大營,觀感如何?”


    大營?


    恐怕不隻是說大營,更多的是說他的新軍整訓如何吧?


    要是其他人來此,威遠伯不會這麽問。


    可張遠不同。


    昨晚張遠所為,能見心智,非尋常武者能比。


    腦海之中兵書上所記載與眼前大營相合,張遠找不到什麽破綻與缺點。


    威遠伯能以戰功成武勳,確實了得。


    至於那些軍陣操練,兵書上有更高明手段記錄,但這些不能說。


    “我與玉成兄關係莫逆,更有與他和麾下軍卒並肩而戰的經曆,今日再見,無論是氣勢還是氣血煞氣,都更加凝實。”


    張遠開口不說軍營,隻說對他熟悉的那些軍卒觀感。


    說軍營,那是窺探。


    說他熟悉之人變化,才是真正體現整訓作用。


    聽到張遠的話,威遠伯麵上露出幾分笑意,微微點頭,看著張遠,等他後麵的話。


    張遠沉吟一下,低聲道:“不過無論如何整訓,終究是新軍,與百戰老卒相比,還是差遠了。”


    差遠了。


    確實是差遠了。


    毫不誇張的說,憑新訓的軍卒,便是百人,也殺不掉十位營中老卒,相反,自身反而損失慘重。


    軍陣拚殺,軍伍搏命,不是江湖械鬥,也不是武道比拚。


    那比的是煞氣運用,比的是不畏生死,比的是將一切手段用在殺戮上。


    “整軍集訓還有三年時間,三年之後,能不能與百戰老卒相比?”威遠伯開口。


    張遠搖搖頭:“不曆經血戰,便是十年也不成的。”


    那等戰場上的搏殺,戰鬥意識,不是光訓練就成。


    “這個容易,鄭陽郡周邊大小匪徒極多,大江上百裏一寨,十裏一幫,讓新軍出去剿滅就是。”威遠伯麵上帶著笑意,朗聲說道。


    以殺練兵,這是個好法子。


    張遠抬頭,看向威遠伯。


    “伯爺當真覺得,這樣能練出好兵來?”


    威遠伯不說話,隻看著張遠。


    “如此練出來的,恐怕是匪才對。”張遠開口,目光與威遠伯坦然相對。


    張遠的話,讓威遠伯雙目眯起。


    大帳之中,一道淡淡的威壓透出,向著張遠壓來。


    那威壓,仿佛萬鈞重,似乎要將張遠脊椎壓彎。


    但張遠挺立不動,身軀如鬆。


    “你是第一個敢說老夫所練之兵是匪的。”


    威遠伯看著張遠,聲音之中透出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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