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張遠持刀衝來,唐其廖麵上的笑意更甚。


    或許在他眼中,張遠此時的亡命衝殺,不過是一個能讓他多幾分興趣的螻蟻罷了。


    他的目標,從來都不是小小皂衣衛。


    手握長劍劍鞘,右手緩緩搭在劍柄之上。


    張遠跨過一丈,長刀舉起,飛身一衝而上,腳踏在鬆散的礦石上,衝上丈許。


    此時,兩人相隔兩丈。


    張遠是雙手持刀舉過頭頂,力劈山河之勢,引動唿嘯如雷。


    生死搏殺,一擊必斬。


    在唐其廖看來,張遠的刀法與果決,無可挑剔。


    起碼作為一個年輕皂衣衛,能如此決斷,此等修為戰力,都是難得。


    不過就這點實力,在一位洞明境麵前,還不夠看。


    洞明境,洞察明晰自身修行大道,知修行之路,有自身先天真元引天地真元入體,化為後天修行根基。


    再強的隱元境,終究是隱元境。


    無真元灌體,隱元與洞明就是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錚——”


    長劍出鞘,劍鋒上挑。


    清亮震顫的劍鋒抖動不定,將前方五尺空間鎖盡。


    那劍鋒上的靈動,是江湖劍法中的精髓,也是雲鬆劍門劍法的精妙之基。


    如雲不定,如鬆迎風。


    這一劍,有一絲劍道意境的影子。


    張遠避不開這一劍。


    便是能避開,張遠也不可能避。


    避這一劍,他身形落在數丈外,再出刀又是數息。


    而且以他刀法真要贏洞明境的唐其廖,還要百息內贏,他沒有把握。


    他有自知之明。


    就算有那麽多武者記憶觀閱,也彌補不了他與唐其廖的差距。


    人家是一方江湖大門派的嫡傳少宗主,資糧、傳承都是頂尖。


    如此人物,自己一個小小皂衣衛,憑什麽能越階而勝?


    世間武道修行從來都是一步一天地,一步一腳印,沒有絲毫捷徑。


    資糧、傳承,天賦,修為,都比不過。


    但張遠有對方所沒有的。


    狠。


    本雙手持刀的張遠左手鬆開刀柄。


    右手刀斬落,與長劍碰撞。


    虛幻山嶽浮現,萬斤巨力壓下。


    刀鋒上的巨力讓唐其廖麵色微微一變。


    張遠的實力,比他想象的強。


    強出許多!


    雙目透出狠厲,他長劍一震,劍鋒上青色劍氣閃爍,好似青鬆抖落白雪,鋒芒微微一顫,便刺在張遠的肩頭,從右手肩窩處刺穿。


    長劍穿透輕甲,在肩甲上帶著刺耳的摩擦聲,透體而出。


    張遠右手所握的長刀也持不住,鬆開掉落。


    這一劍得手的太過容易,讓唐其廖麵色又是一愣。


    張遠展現的實力,不該讓他如此一劍得手。


    下一刻,他麵色瞬間慘白。


    張遠與他的身形隻有不到三尺!


    不知何時,張遠左手中一柄尺長的短刀緊握。


    “噗。”


    短刀從唐其廖的腋下直直刺入,入體一尺,直到刀柄。


    張遠握緊刀柄,麵上神色陰狠。


    “停手!”


    他一聲高喝,手握著刀柄,用力往上一頂,將唐其廖的身軀舉起。


    這一幕,讓本圍殺曹正堂的四位雲鬆劍門洞明境嚇的麵色蒼白。


    那可是他們宗門少宗主,號稱雲鬆劍門未來百年的扛鼎人物。


    門庭處,九林劍派大長老趙雲成也是渾身一顫,瞪大眼睛。


    唐其廖被殺了?


    雲鬆劍門少宗主要是死在九林山,那九林山所有的算計都化為泡影!


    “少,少宗主!”當先的雲鬆劍門洞明巔峰境老者長劍指向張遠,身上殺意凝聚。


    曹正堂往張遠身前走去,長刀橫握。


    “他還沒死。”張遠低喝,握著刀柄的手掌緩緩扭動。


    被舉著的唐其廖悶哼出聲。


    “我手中刀攪動一圈,他就是開陽境也要心脈斷裂而死。”


    張遠看著前方雲鬆劍門之人,手掌停住扭動。


    “你,你要怎樣——”那老者話沒說完,張遠已經瞪眼:“閉嘴。”


    小小隱元境皂衣衛敢嗬斥一位洞明境巔峰。


    但此時被張遠一聲喝,沒人敢動。


    張遠就這麽單手將短刀握緊,將唐其廖身軀舉著。


    他自己的右肩被長劍穿透,鮮血緩緩流淌。


    整個庫房之中,全都是喘息之聲。


    還有火把上微微炸裂的聲音。


    沒人敢動。


    十息。


    百息。


    一刻鍾。


    張遠舉著的左手開始顫抖。


    他身前的鮮血也流淌一片,半身濕透。


    他的麵色蒼白。


    半盞茶後,他的雙腿微微一軟,握著短刀的手一抖,將被舉著的唐其廖放下。


    此時的唐其廖已經麵無血色,隻手掌按著胸口,嘴唇顫抖。


    任誰被刀鋒在心脈上抵著一刻鍾,就在鬼門關不斷試探,都會這般慘淡。


    張遠腿軟,被放下的唐其廖也站不住,兩人一起跌坐在礦石石碓上。


    “小,小心……”說話的是麵色蒼白的雲鬆劍門洞明境。


    張遠握緊手中短刀刀柄,抬頭,咧嘴一笑。


    唐其廖抬頭,低低道:“韓長老,我若死了,你們就直接迴雲鬆劍門,別摻和此事。”


    “迴去告訴我爹,有些事,都是命。”


    那領頭的雲鬆劍門老者嘴角哆嗦,卻不開口。


    “命?”張遠轉頭,看向唐其廖,“信命,我已經死了。”


    “我張遠從來不信命。”


    唐其廖有些艱難的看他,輕聲道:“你叫張遠?”


    直到此時,他方才仔細打量張遠。


    皂衣衛內襯,黑色輕甲,麵容剛毅卻透著幾分青澀,年不過二十。


    “你,是鄭陽郡郡府張家子弟?”


    唐其廖開口。


    如此年歲,如此修為,如此決斷,非大家族子弟不能有。


    敗給這樣的人,不冤。


    自己還是太輕敵了,總覺得一切盡在掌握。


    “鄭陽郡張家?”張遠搖搖頭,“不認得。”


    “我家世代皂衣衛,我爺是皂衣衛,我爹是皂衣衛,我大哥是皂衣衛。”


    “父死子承,兄死弟及,我命裏注定是皂衣衛。”


    “不過我不信命。”


    “我要做玄甲衛。”


    唐其廖張張嘴,看著張遠。


    世代皂衣衛。


    朝堂武者最底層。


    這樣的人要資糧無資糧,要機緣無機緣,要傳承無傳承。


    就這樣人物,竟然讓自己一敗塗地,生死都被掌控。


    “玄甲衛……”唐其廖喃喃輕語。


    他知道玄甲衛。


    鎮撫司中精銳。


    麵前的這個小子,目標不過是做個鎮撫司中精銳而已。


    “張遠,以你天賦,絕不止玄甲衛。”立在不遠處的曹正堂朗聲開口。


    這話讓張遠蒼白的臉上露出笑意。


    他轉頭看向唐其廖:“唐少宗主,你呢,你此生有什麽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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