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遠是東方泛白時候醒的。


    伸手輕輕給睡熟的小娘蓋上薄被,他站起身,悄然走出廂房。


    昨日大半日加上一晚癲狂,可給小娘累慘了。


    這小娘就是張全武他們為他尋的清倌人。


    如果他張遠沒有通過皂衣衛試煉,沒有資格成為皂衣衛,那往後就跟小娘安穩過日子,張全武他們也算給了殉職的大哥一個交待。


    好在,張遠通過試煉,現在有資格成為皂衣衛了。


    站在小院之中,感受身軀之中奔流如湧潮一般的氣血,張遠麵上露出狂喜。


    隱元中期圓滿,差一步就能踏入隱元後期!


    仙秦以武立國,武道修行傳承有序。


    隱元境


    洞明境


    瑤光境


    開陽境


    玉衡境


    天權境


    天璣境


    天璿境


    天樞境


    從熬煉筋骨的武道第一境隱元,到無上的星辰化身白日飛升第九境天樞,九重大境界,被稱為登天九境。


    九境武道每一境又分為初期、中期、後期、大成四階。


    武道九境三十六階,是仙秦每一位武道修行者從初涉武道就一定會刻在骨子裏不會忘的鐵律。


    武道修行一步一階,步步艱辛,天賦努力機緣皆不可缺。


    張遠八歲修武,十年來也算刻苦,如今不過才修到隱元中期。


    別看才不過第一境的第二階,張遠腰刀展開,尋常七八個人近不了身。


    當初大哥還誇他有天賦。


    當然張遠自己也知道,就自己這點武道修為,與那些江湖上成名的高手差遠了。


    武道修行天賦,資源,傳承,努力,他也就沾了努力一點邊而已。


    他的目標不高,十年之內修到隱元後期,在鎮撫司做到皂衣衛旗官位置就滿足了。


    鎮撫司中官職與功勞和修為掛鉤,要做皂衣衛旗官,必須是隱元後期修為。


    誰能想到,現在自己的武道修為竟然在一日夜間,直接衝到隱元中期巔峰,隻差一步就能到隱元後期。


    那豈不是,自己的目標,可以定更高一些?


    壓住心中的野望,張遠深吸一口氣,平複心緒。


    自己的修為是怎麽提升的?


    昨日殺人之後,被煞氣衝擊昏迷,然後腦海中出現血團,化為匪徒胡金仁模樣,斬殺胡金仁,有血珠融入身軀。


    血珠!


    血珠之中不隻是有澎湃到極點的氣血,還有那胡金仁的記憶片段。


    氣血衝擊身軀,難以控製,是靠著小娘癱軟幾迴的撫慰,方才傾瀉疏導,化為修為。


    至於胡金仁的記憶,此時迴想,張遠麵色化為凝重。


    修行與殺戮相隨的一生。


    與他這世代鎮撫司,父死子承的家世不同,胡金仁出身草莽,顛沛流離,從小就是在掙命。


    修武道,是為了變強。


    殺人,是為了活下去。


    時間久了,便再迴不了頭。


    那一場場不該有的殺戮,最終斷送了胡金仁的性命。


    走到牆角的木架邊,張遠將披著的外袍脫下,露出精赤的上身,然後抽出一柄三尺長刀。


    目光落在刀鋒上,他緊握刀柄,緩緩出刀,動作緩慢。


    這刀法與他平日所練不同,招式之中全是迴旋,突刺,遊走。


    這是江湖刀法。


    胡金仁所修的刀法。


    兩趟刀法走過,與記憶之中的招式相合,張遠已經非常純熟的掌握了這刀法。


    身形立住,他身上氣息慢慢凝重。


    “喝。”一聲低喝,手中刀徑直劈下。


    一刀劈下,他腳步不停,身馬合一,再抽刀橫斬。


    步步前斬,步步不停,他身前亮起一道銀亮匹練。


    淡淡的風聲有一絲淒厲,透著剛猛與威武。


    這才是鎮撫司中武鎮司軍卒傳承刀法。


    刀法招式不多,每一招都是脫胎於戰陣,一往無前,威猛不屈。


    之前不覺得,現在有胡金仁記憶中刀法印證,張遠似乎是站在高處,俯視江湖刀法與戰陣刀法的不同。


    兩套刀法在他腦海中碰撞,最終都化為他自己對刀法的感悟。


    他手中的刀,更快,更猛。


    “喝——”


    一聲長喝,雙手持刀,刀鋒劈斬,人隨刀走,身前一丈一道銀白斬出,一步跨過,引動一聲刺耳唿嘯。


    “好……”


    身後,聲音才起,又被壓住。


    張遠收刀迴頭,見小娘伏在門邊,一手捂住自己的嘴。


    看張遠迴頭,小娘目光落在他精赤汗濕的身上,不知是想起什麽,麵上一紅,轉身迴屋。


    等再出來,她已經拿了一塊汗巾,邁著碎步到張遠身前,伸手為他擦拭汗水。


    張遠能感到輕柔溫潤的指尖在自己脊背和胸腹走過。


    “晨露寒涼,小郎你著心些。”身後,聲音與手指一般輕柔。


    張遠點點頭,咧嘴道:“是我擾到你了吧?”


    “昨晚苦了你,我本想讓你多睡會。”


    身後,遊走的手指一頓,透著絲絲顫抖。


    “奴不,奴……”


    蚊蠅一般的聲音終究沒說完,小娘掩著羞紅的臉走開。


    張遠一時間心潮澎湃,忍不住長笑,手中刀一展,鋒刃之間更多幾分璀璨。


    從天光大亮直練到到朝陽高升,張遠在小娘伺候下洗漱,吃了早飯,又整理好衣衫,方才走出小院。


    “我衣兜裏有銀錢,你收好。”張遠出門時候囑咐一聲。


    小娘迴到廂房,看那血跡沾滿的衣衫,小心的掏出衣兜中的銀錢,緊緊握在掌心。


    鎮撫司。


    “卑職張遠前來應卯——”


    看到麵前幾道熟悉身影,張遠稍微放鬆一些,忙走上前拱手:“張遠見過諸位大哥——”


    旗官孫澤,就是當初大哥張振口中可以性命相托的頭。


    黑臉虯須,三旬開外的陳梁,曾在大哥的葬禮時候拍著胸脯說以後但凡張遠有事,就是他陳梁的事。


    紅臉吊眉毛,顴骨高聳的李長衛,身形不到七尺,腰身粗壯的張全武。


    往後,這幾位也是自己的生死兄弟了。


    不知是因為氣血的澎湃,還是因為小娘的整治,踏上鎮撫司門前石階的張遠顯得昂揚勃發,身形透著英武。


    “咦,你小子可以啊。”立在旗官孫澤身側的李長衛打量下張遠,眼睛一亮。


    孫澤也是微微點頭。


    “旗官大人,我來當值了。”張遠向著孫澤一抱拳。


    “張遠,你可知此地何處?”看著張遠,旗官孫澤出聲。


    “仙秦鎮武司!”張遠瞬間反應,下意識低喝。


    孫澤一字一頓:“何為仙秦?”


    “踏仙伏魔,坐擁九洲山海,是為仙秦!”張遠的迴答毫不猶豫。


    “何為鎮撫司?”孫澤目中之中透出深邃。


    手握刀柄,身形挺健的張遠聲音洪亮高亢,一如當初每一次跟著大哥張振高唿:“凡我仙秦九洲之地,鎮壓世間仙妖邪魔,撫慰天下官員百姓,生死獨斷,直達天聽,是為鎮撫司!”


    聲音低沉,張遠握緊雁翎刀:“我們,是陛下的刀。”


    “張遠,鎮撫司有鎮撫司的規矩。”孫澤的聲音響起,透著威嚴。


    張遠點點頭,抱拳躬身:“卑職明白。”


    想成為真正的皂衣衛,不隻是殺人,還要被同袍認可,才能融入鎮撫司。


    不被認可,誰願意將身家性命托付?


    當初大哥頂父親的職,那半年哪天不是熬的要崩潰?


    過不了熬煉這一關,就沒資格成為真正的鎮撫司皂衣衛。


    “鎮撫司皂衣衛張遠,責入司獄值守一月。”孫澤說完,將一塊黑色腰牌甩到張遠麵前。


    司獄值守!


    仙秦天下,鎮撫司直達天聽,生死獨斷,每一處郡府鎮撫司都設司獄。


    凡因罪入司獄的犯人,能活著出來的不多。


    甚至連鎮撫司自己人都不願在司獄當值,因為司獄陰暗,其中怨氣,煞氣,死氣極為濃鬱,待久了人會出毛病。


    司獄當值,都是鎮撫司中抽簽。


    張遠低頭撿起腰牌,握在掌心,快步往司獄方向走去。


    這熬煉,還真狠!


    張全武看看其他人,嘿嘿一聲追上去。


    看著兩人背影,孫澤輕歎一口氣。


    “人也殺了,女人也睡了,隻要能在司獄中熬過一個月,也算是煉出來了。”


    一旁的李長衛點點頭,麵上露出複雜之色:“鎮撫司裏見慣了生死,咱們對得起張振兄弟就行。”


    鎮撫司中,張全武喘著氣追上張遠:“昨晚那小娘我已經幫你贖了,往後她是你的人了。”


    張遠緩緩轉身,看著張全武好一會,方才低聲道:“多謝全武哥。”


    張全武嘿嘿笑著伸手拍拍張遠的肩膀:“謝什麽,自家兄弟嘛。”


    說到這,他頓住,麵上露出為難神色:“兄弟,那個,哥哥我手頭也緊,贖小娘的銀錢不夠,那花船老鴇答應了,一個月內將缺的銀錢送到,若不然……”


    抬眼看著張遠,張全武慚愧低語:“若不然,她就要被接迴去,接別的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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