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夏天的悶熱讓人很難入睡。為了看好司馬鈺,裴娜訂了個大床房。秦月和司馬鈺睡在雙人床上,她自己則坐在沙發、麵對著筆記本電腦繼續工作著。


    沒辦法,除了網絡管理員之外她還兼著程序員,寫程序改漏洞這種事總是逃不掉的。


    本來她隻要打開電腦立刻就能進入工作狀態,但今天好像很難集中精神——或許是得知老板娘已經換了人、自己上次來這裏已經是三十年前這件事情吧。


    凡人和【妖】、甚至和修士之間的壽命都有很大差距,普通人壽命最長也就百來年,能到達三位數的都是老壽星。可這點時間對【妖】來說,卻是如白駒過隙一般。


    更何況,短短的三十年。


    裴娜原本覺得自己已經能夠適應這種事了,但今天不知怎麽,總是在往這方麵想。眼見著麵前的編程界麵一個符號都沒敲,頂著兩個大大黑眼圈的女人歎了口氣,從桌子下麵拿出了炸雞和可樂。


    這是她的習慣,給自己留點宵夜,總比想要補充能量的時候什麽的吃不到要好。


    將領口的襯衫又打開了一個扣子,拿毛巾擦了擦汗,裴娜打開了炸雞的盒子。油炸的香味飄了出來,連同可樂杯中冒出的氣泡一起,為這悶熱的夏夜帶來了一絲活力。


    隻穿著一件大號襯衫的女人擼起了袖子,舔了舔嘴唇掰下了一隻雞腿,隨後慢慢張開了嘴——裴娜的嘴角附近生出了一片蛇鱗,蛇鱗慢慢向耳垂的方向蔓延,中間還慢慢裂開了縫隙,就好像她的嘴巴一下子變大了很多一樣。


    ——她最喜歡這樣吃雞腿了,一口下去直接將肉全都剔下來,隻留下一根骨頭。她在人類狀態下的嘴巴有點小,隻能局部獸化、讓嘴巴變得大一些。


    也算是她拿來解壓的一點小癖好吧。


    裴娜幸福地嚼著雞腿,這是她為數不多的樂趣之一。油炸雞腿的香味在口腔中蔓延擴散,再來一口可樂下去——


    簡直就是至高無上的享受。


    可就在她打算拿另一隻雞腿,重溫一遍剛剛的感覺的時候,卻發現盒子裏的炸雞不知為何消失了一部分。


    消失的那部分,也連帶著另一隻雞腿。


    裴娜有點生氣了。


    為了賺點錢,她現在一天到晚都在加班,別說在公司裏,就連出差的時候也時刻捧著筆記本電腦、隨時準備應付甲方和上司發來的各種奇葩要求。為此身體都快搞垮了——常年掛著黑眼圈不說,頭發也是日漸稀薄,近視程度逐年加深,每年的體檢都能查出一大堆或多或少的小毛病來。


    炸雞和可樂是她最喜歡的食物,不光好吃,還能快速補充能量——當然,她也有注意飲食平衡,蔬菜還是會吃的——現在有人將她的樂趣偷偷拿走了一部分,就算脾氣再好,現在也有些生氣了。


    這屋子就仨人,既然自己沒拿,那就肯定是另外兩個丫頭了。她打算去床邊看看,就在她站起來的時候,矮桌對麵傳來了一陣咀嚼聲。


    “小鈺?你餓了啊?”裴娜看著背對著自己、不停吃著雞腿的司馬鈺,氣性一下子消了大半——這孩子,餓了就說嘛,休息站的炸雞店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炸雞店一麵朝向高速公路這邊,另一麵就是一座小鎮,生意一直都很不錯的。


    不過司馬鈺這丫頭晚飯吃得不少啊,怎麽又餓了呢?裴娜迴憶了一下小飯館裏的場景——她們仨點了三個菜,六份拌飯,她自己和秦月倆人一共吃了三份拌飯,還有一點點的菜,剩下的全都進了司馬鈺的肚子。


    裴娜見過飯量大的,司馬鈺和秦月正在長身體,拌飯的量還比較少,平時一人吃兩份也沒什麽奇怪的,她隻以為是司馬鈺這丫頭餓了,想要多吃點而已。


    ——可距離她們吃完晚飯還不到四個小時,人類的代謝係統有這麽快的麽?!


    “要不然,我再給你點一份?”裴娜搖了搖頭,大概是這丫頭最近確實忙壞了,能吃一點也無可厚非。可就在她繞到矮桌的另一半,想要問問司馬鈺要不要再加一份薯條的時候,她看到了對方的表情。


    裴娜嚇了一跳。


    司馬鈺的眼睛睜得很大,瞳孔完全變成了一條豎線——她知道這丫頭是【半妖】,也知道為了掩蓋和別人不一樣的瞳孔,平時她都在戴著美瞳。在睡覺之前,司馬鈺會摘下美瞳,露出真正的瞳孔來。


    裴娜本身就是蛇類,她知道瞳孔變成這樣意味著什麽——警惕、對周圍環境的恐懼、對自己領地和獵物的保護欲、以及……


    ……饑餓。


    隻有開智之前的【妖】才會有如此本能的反應,在智慧超出【畜】這個範圍、達到某種程度以後,【妖】的行為模式才會稍微文明一些,野性會在同時被褪去許多。


    司馬鈺這個樣子,明顯不像一個【妖】,比起妖怪,現在的她更像一頭原始而野性的猛獸。


    盡管自己並非是妖怪方麵的專家,但裴娜知道這種逆向的進化基本上不可能出現的,就算受到一些【咒法】、甚至是某些【禁咒】的影響,也不可能在短短幾個小時之內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小鈺,你還認識我麽?”裴娜坐了下來,她倒不是害怕小鈺,隻是對這種現象十分好奇。將自己的頭部與司馬鈺保持平齊,她摘下了厚厚的眼鏡,輕輕眨了眨眼睛,瞳孔同樣變成了一條豎線。


    司馬鈺原本沒打算理她,但在看到對方也有和自己相似地方的時候,啃著雞腿的動作稍微慢了一點。她好奇地打量著麵前的裴娜,似乎不認識對方了一樣。過了一小會兒,司馬鈺慢慢伸出了手,想要用手指觸碰裴娜的眼睛。


    裴娜沒有躲開,而是將眼球包裹在瞬膜之中——爬行類生物都有這種東西,一種半透明的眼瞼,可以遮住角膜、濕潤眼球,既不影響視力,又能遮擋風沙。


    司馬鈺的手指碰到了瞬膜,似乎也知道那裏很脆弱,指尖隻是摸了一下就拿開了。在這之後,她看向裴娜的視線好像不那麽戒備了——至少比起剛剛來說要好很多。


    大概是知道眼前的【同類】沒有威脅,司馬鈺又低頭吃了起來。她吃東西的過程很奇怪,在咬下雞腿上的肉以後,簡單嚼兩下就吞了下去。這種又像人類、又像野獸的進食方式十分矛盾,好像既打算兼顧兩邊,卻又哪邊都無法正常進行。


    就在司馬鈺張嘴的時候,裴娜看到了另一個令她疑惑的地方——


    眼前的半妖少女的臉頰上已經多了一些白色的蛇鱗,脖子、手背上也是一樣,這明顯是有了獸化的跡象——這些倒是沒什麽,裴娜疑惑的是少女的口腔。


    她在張嘴的時候,露出了兩顆長長的獠牙,大概是隨著獸化一起顯現出來的。


    可是……


    “蚺科的生物是有毒牙的麽?!”裴娜嘟囔了一句,拿起旁邊的手機還查了一下——


    蚺科是沒有毒牙的,它們碩大的體型使其可以不必依靠毒牙來自保或捕獵,在熱帶和亞熱帶潮濕的叢林中,這種大體型的蛇類幾乎找不到天敵,毒牙對蚺科的生物來說,簡直就是在浪費體內的蛋白質。


    所以蚺科生物的牙齒都是鋸齒形的——按道理來說應該是這樣,可司馬鈺口中這兩顆獠牙卻讓裴娜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她是認識雲若水的,也知道雲若水的那兩顆毒牙是駱青送給小師妹的禮物,簡而言之就是武器一樣的東西,根本就不是本身生長出來的。


    難道這丫頭的毒牙也是某種法器?裴娜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仔細照著司馬鈺的嘴巴,在她張嘴的時候,裴娜確定了那兩顆獠牙不是什麽法器,而是貨真價實的生物結構。


    “……從幾天前開始,她就偶爾會這個樣子。”似乎聽到了什麽聲音,又或者是這座休息區的小旅館中空調壞了的關係,秦月也醒了過來。她去衛生間拿來了毛巾,一邊擦著身上的汗水一邊說道,“這種時候她會不停的吃東西——隻要眼前有吃的就會變成這樣。除了變得能吃一點以外,目前還沒發現別的症狀。”


    “……所以你才帶她提前迴來。”裴娜捶了一下手心——怪不得秦月沒有參加空手道的個人賽,原來是為了她的室友。


    “嗯,雲夫人說,駱先生那邊或許會有辦法。”秦月走到矮桌邊,悄悄蓋上了炸雞的盒子,悄悄藏在了沙發的後麵。司馬鈺吃完了手上的雞腿,轉身想要再吃其他部分的時候,卻發現剛剛還在的炸雞,忽然消失了——


    “……我又夢遊了?”司馬鈺忽然清醒過來,她看了看四周的環境,有些無奈地攤了攤手,“要不然晚上你們把我捆起來得了……”


    “……也不是什麽大事。”裴娜擺弄著手機,剛剛司馬鈺吃東西的樣子已經被她錄下來了——她之前是做法醫的,對這種新奇的現象總是有著一些好奇心,“或許是你身體需要更多能量、用來應對變成妖怪時候的消耗吧——我也隻是猜測而已,等迴去問問駱先生大概就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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