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秋的注意力並沒有在棍子上放得太久,隨後便將其丟進了旋渦狀的【大災炎】中。周圍的人緊緊盯著棍子的變化,可還沒等他們確認【大災炎】的運作過程,棍子便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甚至連灰燼都不曾留下。


    “這……”柳垂蓮眼珠子都瞪了出來——她還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情況。普通的火焰也就算了,就連【百鬼眾】的黑火和【鬼界】的【鬼火】在摧毀目標之後都會留下殘骸,可被【大災炎】吞沒的木棍別說殘骸,簡直就像是從未出現過一樣。


    “你們在找什麽?”鍾秋饒有興致地看著周圍的反應——和當年的自己一樣,他們也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是不是在找……這個?”觀察了一會,小小地滿足了一下之後,鍾秋打了個響指,指尖再次出現一朵【大災炎】。剛剛被丟進漩渦中的棍子,正在她指尖這朵【大災炎】中慢慢升起。


    當棍子完全出現,鍾秋將之再次扔給了夜疏雨:“看看是不是你標記過的那根?”


    “這……這是什麽原理?!”這下不僅是柳垂蓮,巫鎖庭也失聲脫口而出——她就站在夜疏雨的旁邊,剛剛夜疏雨在棍子上寫字的時候,她看得一清二楚。


    現在這根棍子,絕對和剛剛被丟進漩渦中的那根是同一根。


    “你們一直以為【大災炎】是一種火焰,從根本上來說,這種想法就是錯的。”鍾秋垂下眼睛,看著眼前地上的三種還在燃燒的火焰,旋渦狀的【大災炎】慢慢降下,將那三種火焰吞噬消失,隨後其本身也消失不見,隻留下地上焦黑的痕跡。


    “【大災炎】嚴格來說,並不是【火】,而是【門】。它連接著另一個地方,一個隻有它和使用它的人才能到達之處。它並不是某種燃燒著的【現象】,而是一處【牢籠】——將所有被其吞噬的東西,都變成【囚徒】的【牢籠】。”


    “無論是【生靈】還是【死靈】,皆逃不過它的囚禁——你們就算知道了【大災炎】的秘密又如何?三界的所有事物皆無法對它造成任何影響,甚至【大災變】的一部分【規則】連我都無法幹涉。”


    “那被它吞噬的東西……都怎麽樣了?”夜疏雨吞了口口水,她還從來沒見過如此不合常理之物——若真是如此,那麽就算知道了大災炎的秘密,也沒有任何辦法去應對。


    “被奴役,被控製,變成沒有自己思想的奴仆,永世不得逃離。”鍾秋說出了一個令眾人絕望的結果,“這就是【大災炎】的秘密。”


    “……你為什麽會沒事?”柳垂蓮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既然接觸了【大災炎】的全都會被吸進去,無論是法術還是活人,那【鬼魔靈】本身又是如何操縱這種火焰的?


    “我也不知道。”鍾秋攤了攤手,這個問題她也想過,但始終沒有得到結果,“不是我想隱瞞,而是真的不知道。”


    “那你又是如何得到【大災炎】的?”柳垂蓮一邊思考一邊問著,她現在已經徹底沉浸在了自己的【研究】中,絲毫沒有注意到周圍人的眼光。


    其他人也沒有打斷她——從某種角度來說,柳垂蓮看問題的方法和眾人都不同,她不會關注這件事會產生什麽後果,隻關心眼前問題的答案。


    對她來說,有些時候想要得到答案,就要從最根本開始探究——別人都不行,隻有【鬼魔靈】碰到【大災炎】不會受到影響,這其中肯定有某些緣由。


    因為她知道,【鬼魔靈】曾經是【仙】,也屬於三界中的一員——既然她能夠得到這種力量,要不然就是她體質特殊,要不然就是她曾做過所有人都沒做過的事情。


    “關於這個。”提到這點,鍾秋的目光黯淡了一下,隨後輕輕歎了口氣,轉頭看向了夜疏雨,“【第十九層地獄】,那座無底的深淵。”


    “我……跳了下去。”


    這下柳垂蓮再也維持不住自己的冷靜了——


    “你說什麽?!”她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鍾秋,“你?!跳進了那個地方?!”


    “……是的。”鍾秋嚇一跳,迴答的語氣也稍微弱了一點——說實話,她被這個女人某種意義上的【狂熱】給嚇到了。


    “然後還能活著出來?!”


    “……如你所見。”


    “那裏麵有什麽?!”


    “我不知道。”鍾秋搖了搖頭,“那裏深不見底,我墜落了很久,一直到失去意識為止。再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迴到了深淵的邊緣。”鍾秋迴憶著當時的一切,真的就如一場夢一樣——彼時的自己滿心絕望隻想一死了之,沒想到卻因此得到了【大災炎】的力量。


    “你還能……再去一次麽?”


    柳垂蓮語出驚人,不僅是駱青他們,就連鍾秋看向她的目光也帶上了些許的驚訝——這個女人,難道是個瘋子?!


    “夠了,垂蓮。”荀朧聽不下去了,就算是麵對著【鬼魔靈】,這樣的話也有些太過分了。


    柳垂蓮才察覺到眾人看向自己的目光,趕緊尷尬地笑了笑,往後退了一步。


    “你在跳下去之前,做過什麽事麽?”夜疏雨咬著筆杆——每當她緊張、或者疲憊到極點的時候,總是會下意識地咬一些什麽——【黑白無常】曾經給她帶迴來一根煙杆,但她實在是抽不慣那種東西,還不如筆杆子咬起來舒服。


    所以她的筆,末端都是禿的——全都是被她咬過的。


    “什麽都沒做,隻是在那裏……坐了很久。”往日的迴憶漸漸湧上來,鍾秋感覺自己有些透不過氣來了——她不需要唿吸,但卻真切地感受到了窒息。


    “坐著?”


    “是的,坐著。”鍾秋的頭慢慢低了下去——她從不低頭,但此時占據她全部思考的痛苦,太沉重了。


    “為什麽要去那裏坐著?”


    “陛下。”駱青看了夜疏雨一眼,示意她可以了——他們要問的是【大災炎】的事情,而不是【鬼魔靈】本身。鍾秋對三界最大的威脅不是她強大的【鬼氣】——【鬼氣】再強也無法與三界為敵,她真正的威脅隻有能夠操縱【大災炎】而已。


    可夜疏雨仿佛沒聽見駱青的警告,依舊在繼續問著——


    “是因為你得知了某種能夠獲得並操縱【大災炎】的方法?”


    “不是……”


    “那是有人指點你這樣做?”


    “沒有……”


    “你還沒迴答我剛才的問題,你為什麽要去那裏坐著……”“夜疏雨,可以了。”巫鎖庭打斷了審問——沒錯,現在的狀況,就像【審問】一樣,而一貫強勢的【鬼魔靈】,她身上的那種壓倒性的感覺在這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現在的鍾秋,就好像一個普通女人一樣。她甚至低下頭抱緊了手臂,與不知從何而來的痛苦對抗著。


    “可以了?什麽可以了?”夜疏雨眯起眼睛望著【仙王】,“你覺得這樣對她有些殘忍?那當年她在屠殺三界眾生的時候,有誰心疼過他們?”


    “駱青,她是殺手,屠夫,罪人!不值得同情!”夜疏雨手上一用力,筆立刻斷成了兩截,“我隻是在問我們該知道的事,如果這樣也算殘忍,那死去的先輩和三界的戰士們,又有誰會去為他們……”


    ——她的話被一聲小小的抽泣打斷,當夜疏雨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的時候,剛好看到了滴在地上的眼淚——鍾秋低著頭,長及腳踝的長發鋪散在周身,如黑色的流水一般。


    那聲抽泣,正是來自兩千四百年前、被稱為【行走的恐懼】的【鬼魔靈】。


    夜疏雨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無名之火——她丟掉了手中的紙筆,兩步走到鍾秋的麵前,用力揪著她的領子將她提了起來——


    “你還有資格哭?!你知不知道當年你殺了多少人?!你以為掉兩滴眼淚就能算是悔過了?!若悔能救身,那公道又向誰論!!”


    “公道……哼……哈哈哈……”鍾秋笑出了聲,她笑了很久,妖豔的容顏上滿是淚痕。


    “……你笑什麽?”


    “你們還有立場和我談公道?”鍾秋的笑聲漸消,抬起袖子抹了抹眼睛,“你想要公道?好,那我問你。”


    “兩千五百年前,【人界】因靈氣失衡而受了大災,百姓生靈塗炭,你的【公道】在哪?”


    “我表兄鍾良心係三界,想借用【白羽聖石】的靈氣拯救黎民百姓,最後卻被處死於【仙宮】大門外,那時候,你的【公道】在哪?”


    “十年後,鍾家因此受到仇家打擊,全家老小一百五十三口全部被下了【天牢】,我父親死不承認會堅持表哥的理念,結果被抽幹了靈氣死於大牢之中,母親也悲傷過度殉情而去;其餘家人雖然活著,卻也被廢去了【仙格】和所有修為,丟到滿目瘡痍的【人界】等死,那時候,你的【公道】在哪?!”


    “鍾良表兄的父母,我的叔叔和嬸嬸,為了保護我和我女兒,在我眼前被暴亂的民眾活活打死,連屍體的沒人收!你的【公道】又在哪裏?!”


    “自那以後鍾家死的死逃的逃——為了躲避【仙界】仇家斬草除根,我帶著女兒輾轉於【人界】,她是我唯一的念想,可最後也在逃亡中死於饑餓和病痛!就死在我的懷裏!她才九歲!她有什麽錯!你告訴我!!你的【公道】在哪!!”


    “我隻是在報仇而已。”鍾秋的聲音變得平靜下來,她直視著夜疏雨的眼睛,雙眸再次變得冷漠,“隻許你們坐視蒼生受苦,隻許鍾家含冤家破人亡,隻許你們剝奪我的愛和家庭,卻不許我報仇。”


    “這是哪門子的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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