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上點,成何體統。”鍾秋隨手從腰間摘下了一個掛飾,朝光溜溜的駱青扔了過去。掛飾在飛行的時候逐漸變大,最後變成了一塊布。


    布的樣子看起來很破,卻是鍾秋從一名盜墓賊手中奪來的【法器】。那名盜墓賊也是個【修士】,可惜最後沒走上正路。據盜墓賊臨死前說的,他就是窮怕了,才會用【穿牆術】進出各大古墓,盜取裏麵的陪葬品換錢。


    有時,盜墓賊也會盜取一些價值連城的屍體。這些屍體絕大多數是墓主人,因為被施加了某種秘法,導致屍身不腐、保持著剛剛死去的樣子。在那個時代有著不少心理扭曲到想要收藏屍體的有錢人,這塊布就是盜墓賊在一個墓主人的身上找到的。


    它的名字叫【裹屍布】,據說是一位修為極高的【修士】用盡畢生心血煉製的,這塊布堅韌無比,而且有著將其中的物體永遠保持剛剛被裹住時的樣子。鍾秋從來都沒用過這玩意兒,隻是覺得好玩才一直帶在身邊的。


    沒想到第一次使用,【裹屍布】就成了駱青的【遮羞布】——


    “……這東西送你了。”


    ——反正不管作用是什麽,鍾秋都不打算再留下這東西了。


    包裹過一個男人的身體,還是光著的,想想就晦氣。


    還不如裹著的是一具屍體。


    “咳……謝謝。”駱青尷尬地道了謝,趕緊將布披在了身上,“你……拿到了?”


    “嗯。”鍾秋抬起手晃了晃袋子,袋口露出了一朵【百靈花】。離開了【千魂塚】的範圍,她現在感覺好多了,至少沒有被那些靈氣不斷腐蝕的感覺。


    “你要是還能走的話,就帶著這東西先迴去吧,小鈺她……急著用。”說罷,鍾秋將袋子丟給了駱青,自己則如釋重負般仰起頭,枕在了身後的大青石上。


    ——終於結束了,連【清荷道人】都說【百靈花】有修複靈魂的作用,想必一定能救迴小鈺吧。


    感受著身體各處時不時傳來的陣痛,鍾秋露出了釋懷的笑容——隻要她平安就好了。


    這一次,自己總算是守住了什麽。


    “……【鬼魔靈】。”


    “嗯?”鍾秋不在乎別人叫她什麽,隻要她的小鈺還在叫她【鍾姐】就夠了。


    “你……”駱青忽然間有很多問題想問,但又不知道從哪裏開始問起——比如她是怎麽從封印裏出來的?又為何要幫助小鈺?兩千四百年前她為何要向三界發起挑戰?【大災炎】又是怎麽迴事?


    諸多的問題堵在了他的喉嚨,一時間竟語塞,一個字都問不出來。


    “有話直說,大男人婆婆媽媽的像什麽樣子。”鍾秋皺了皺眉,看著駱青撿起了地上的袋子,她忽然猜到他要問什麽了,“你想問……我為什麽要幫小鈺?”


    “……嗯。”駱青點了點頭,這是問題之一,不過既然她先提起了,那就順著她聽下去吧——看樣子【鬼魔靈】是不介意說出來的。


    “你們七個是不是從未設想過【白羽聖石】內部的樣子?”鍾秋真的沒介意,反正自己現在連站都站不起來,就當是打發一下時間了。而且駱青這小子看上去也像傷得很重的樣子,雖然沒有流血,但也是青一塊紫一塊的,估計也得休息一會。


    駱青沒有說話,不知道該怎麽迴答——他又沒有被封印進去過。


    “那裏麵一片灰白色,和外麵的顏色一樣。在那裏,朕的靈魂和身體被強行分開,無法融合為一體。就連記憶也被切割成數塊,失去了完整和連續。”鍾秋的語氣很平淡,平淡到連她自己都覺得驚奇——按道理來說,她應該恨的,兩千四百年無論對誰來說都是一段漫長的時光。可也許……是因為這段時光已經漫長到連她的【恨】都已經消磨幹淨。


    她早就累了,已經不想再去恨任何人了。


    “每天睜眼看到的都是同樣的景色,哪怕用【障眼法】迷惑、安慰自己,也總有到達極限的時候。”


    “朕瘋過一段時間……甚至想就此了結自己。可惜別說你們殺不掉朕,朕連自裁都做不到。嗬……這就是來自【大災炎】的詛咒之一。”


    “朕瘋了一百年,笑了一百年,哭了一百年,在之後的一千多年中,朕用【大災炎】燒了自己,強行進入了沉睡。”


    “沉睡之前,朕想著,永遠【活】在這裏,大概就是對朕的懲罰吧。說實話,朕認命了。”


    說到這,鍾秋輕輕歎了口氣,慢慢抱住了自己的膝蓋——這具身體是按照原本自己的體型創造的,她不會武術,也沒有多強壯。象征著三界至高力量的黑袍之下,是她單薄而瘦弱的身體。


    恍惚間駱青感覺,如果褪去了【鬼魔靈】這個名字,麵前的也不過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子。


    當然,隻是從經曆上來說——她的容貌可一點都不普通,就連自認為已經清心寡欲到了極點的駱青在看到她真容的時候,也不禁產生了一些心動。


    佳人在側,舉世無雙。


    “直到有一天……她喚醒了朕。”在說到這的時候,鍾秋如死水般的雙眸忽然綻放出了一絲神采——“朕不知道她是如何出現在【白羽聖石】中的,在她進來以後,竟然將朕的靈魂擠出了身體,朕就這樣醒了過來。”


    “被人吵醒,還被占了身體,說實話朕還是有些氣憤的,不過那個傻丫頭很會聊天,在朕剛剛醒來,還什麽都記不起來的時候,她一直陪伴在朕的身邊。”


    鍾秋的手下意識地摸向了自己的小腹,腰帶的最前端掛著兩支小樹枝——


    “當時朕還不會說現代的語言,也想不起來【人話】該怎麽說了,畢竟,朕已經有兩千四百年沒和任何人交流過。那個傻丫頭給了朕兩支樹枝——那樹枝也是用【障眼法】幻化出來的,包括整個周圍的環境——她說,如果朕的迴答為【是】,就舉起一邊的樹枝,如果是【否】,則舉起另一邊的。”


    “傻丫頭很有耐心,我們就用這種方法交流了很久,直到……”


    頓了頓,鍾秋的雙眼再次變得有些淩厲。


    “……直到某一天,一群自以為是的小鬼,穿透了她的心髒。”


    駱青的心中咯噔一聲,心中頓時想起了幾個月前的【鬼氣爆發事件】——莫非那天,其實就是【鬼魔靈】衝破封印的節點?!


    “傻丫頭的心頭血在她的體內擴散,雖然不知為何,但朕感覺封印被解開了——雖然隻有一部分,但朕已經可以取迴一部分的力量與記憶,連靈魂也能夠再次進入自己的身體。”


    “朕出來了,朕自由了。隻是剛剛重獲自由的那一刻,看到的竟然是那個傻丫頭的死期——”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鍾秋用最漠然的語氣說著充滿了殺氣的語言,眼中的神色也變成了鄙夷,“區區幾隻小鬼而已,竟然也膽敢染指朕的人。”


    “朕燒了他們,從那時起,他們將作為朕的奴仆,永世不得翻身。”


    駱青聽到這,忽然感到有些不對勁——


    “你燒了他們……然後他們變成了奴仆?”倏然間,駱青有了一種不祥的感覺——如果【鬼魔靈】是用【大災炎】燒了那些越獄的【鬼】的話,那麽【大災炎】或許遠不止當年見到過的那種威力。


    “哼,你是不是覺得,皮糙肉厚就能攔得下【大災炎】?駱青小子,你錯了,大錯特錯。”鍾秋輕蔑地哼了一聲,“說到底,兩千四百年前,朕已經對你們足夠仁慈了,當時【你們】的眼中看到的【大災炎】,不過是一些皮毛而已。它真正的力量,遠超你們的想象。”


    駱青吞了口口水,他感覺自己後腦的頭發都豎起來了——當年他和另外六名【七聖】隻是在疲於對抗【鬼魔靈】和她的【惡鬼大軍】,卻忽略了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


    在與【七聖】級別以下的對手戰鬥的時候,【鬼魔靈】似乎一次都沒有使用過【大災炎】,全部都是依靠她強大的【鬼氣】進行戰鬥的。


    而在麵對【七聖】級別的對手的時候,【大災炎】似乎也隻是側重於防守,極少會被用在進攻上。當時他隻以為【鬼魔靈】在為最後一戰保存實力,現在想想,她根本就沒必要這樣做——


    而且【大災炎】用在進攻用途的時候——不,那已經不能算是【進攻】了,頂多算是【打掃戰場】——在某一場戰役結束的時候,【大災炎】都會燒光戰場上的屍首,無論是【法器】、兵器乃至一根頭發都不會剩下。


    而且不僅僅是敵人,就連她的【惡鬼大軍】中有瀕死的情況,也會被她用【大災炎】燒掉,極少有遺漏的情況。


    【鬼魔靈】的【殘忍無情】的評價就是這樣來的。


    她連屍體都不放過。


    難道……這也是【大災炎】的用途之一?


    那種詭異的黑色火焰,究竟還隱藏著什麽秘密?!


    “那是朕第一次出來,而第二次,是那丫頭在【修羅村】妖力失控的時候。為了壓製、疏導她狂暴的妖力,朕還挨了穆小雅那丫頭一下,哼,真是不知好歹,早知道這樣,等她被好好【照顧】一頓之後朕再出來就好了。不過也正是通過那件事,朕知道了自己為什麽會被放出來。”


    說著,鍾秋轉過頭看向了駱青。


    “……那丫頭有著雲若水的血脈,還必須是直係的,隻有這樣,才能解開【大封印術】。駱青小子,你的小師妹竟然會留下血脈,而且還是用【白羽聖石】的力量維持著她【半妖】的生命……兩千四百年了,連你們也終於開始玩忽職守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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