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一位初學者來說,想要登上【連峰山】至少需要五個小時,司馬鈺也算出息,咬咬牙拚拚命,竟然在四個半小時的時候就到達了頂部的【連峰觀】。


    代價就是喘得像條狗一樣,連舌頭都伸出來了。


    “唿哧……唿哧……這老道真是……好體力……唿哧……”司馬鈺跪在地上,雙手撐著地麵,汗水早就浸透了她的貼身衣物,體力也徹底見了底,現在她是一動都不願意動,“那老東西日子過得真是夠嗆……這貨都不下山買菜的麽……隔幾天這麽走一次……怎麽沒累死那個老家夥……”


    將道觀的擁有者從頭到腳問候了一遍,司馬鈺才算解了氣——反正現在這是一座空道觀,早就沒人了,因為太高、上山的路太陡,也沒幾個人願意上來維護。道觀顯得很破敗,不過因為結構還行,大體還沒什麽損傷,隻是外牆有些許裂痕,屋頂漏了幾個洞而已。


    好不容易休息過來,司馬鈺才慢慢站起來看著周圍的風景。當看到四周隱匿在霧氣中若隱若現的群山的時候,她感覺自己做的一切都還算值得——畢竟這樣的景象平時可看不到,再加上她並沒有使用法術或【圖騰術】,完全是依靠自己的體力上來的,欣賞到了美景之餘,還有一絲小小的成就感。


    拿出手機拍了照片——手機還是穆小雅送給她的那個,挺貴的,像素也不錯,拍出來的照片很清晰,就是暫時沒辦法發到社交軟件上,山頂的信號實在是太差了。


    她準備迴去再發,剛想收起手機,轉念一想,鍾姐好不容易出來一次,不如跟她來個合影?


    想著她就想喊鍾秋一塊來,可喊了半天,也沒發現鍾秋的影子。


    這個時節來這種偏僻的地方旅遊爬山的就她們倆,跟包場似的。山頂占地麵積也不大,找個人也很容易,轉了幾圈之後,才在道觀的正堂找到了發呆的鍾秋。


    “鍾姐,你幹嘛呢?喊你好幾聲也不答應……”正問著,順著鍾秋的目光,司馬鈺發現她正在看著掛在正堂的一幅畫像。


    畫像有些年頭了,很多地方都破損、泛黃,而且好像一碰就會碎掉的樣子。鍾秋不知為何正看著畫像發呆,連司馬鈺叫她都沒聽見。


    “這個人……你認識?”司馬鈺上下打量了一眼畫像,考慮到鍾姐被關起來的時間,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好家夥,兩千四百年前的東西?!


    這種老古董一般價值連城,就放在這裏任它風化?!當地文物局在幹嘛呢這是?!


    “……舊識。”良久,鍾秋輕輕歎了口氣,伸出手來輕輕碰了碰畫像上人物的臉,那裏頓時出現了一個缺口,“唉……這麽長時間,想必法術也快失去效果了吧……”


    “法術?這上麵有法術?”司馬鈺大吃一驚——她從柳垂蓮那裏學過一些法術的基礎理論,能持續兩千多年的法術幾乎不存在,如果有的話,那麽施法者絕對是個高手。


    “嗯……是【凝滯術】,可以將物體受到外界的影響縮減到最小。”鍾秋望著畫像中的人,視線忽然變得十分柔軟——司馬鈺覺得自己和鍾姐相處也有一段時間了,對她有一定的了解。在接觸過那幾次她用本體出現的時候,鍾秋的表情都很少會有變化,但眼中的神采卻十分豐富。


    比如在談論到鄰居們或者別的【人類】的時候,她的眼中就會顯露出不屑;在談論到過去的時候,她的眼中會流露出一絲哀愁;偶爾在看向自己的時候,那雙眼睛還會透露出一絲寵溺。


    但如此柔和、卻又帶著一絲遺憾的目光,司馬鈺還是第一次見到。


    仿佛遇到了一位再也無法相見的老友一般。


    “他叫鍾良,是我的表親,雖然平時不學無術,但人還挺不錯的,時常照顧我。而且雖然是個男人,但做飯針織樣樣精通,我的廚藝和針線活都是他教給我的。”


    鍾秋的聲音略微帶著一絲顫抖,好像畫中人是活的一樣,剛剛呢喃般的自語,似乎是在說給畫中人一樣。


    “那他……現在呢?”


    “死了,”鍾秋閉上了眼睛,“在【聖戰】初期就死了,為了保護我。”


    “……抱歉,我不該問的。”司馬鈺隻想抽自己一個嘴巴——怎麽哪壺不開提哪壺!


    “沒關係,很久之前的事了。”鍾秋輕輕搖了搖頭,“當時我很難受,但這麽長時間過去,那些悲傷也都淡了許多,已經不剩什麽了。”


    說完,她一揮手,黑色的火焰包裹了畫作,與此同時,畫作的表麵忽然泛起了如樹葉脈絡般的裂痕——那是畫上原本的法術正在對抗黑火。不過黑火的威力無可抵抗,隻消片刻功夫,防禦的法術便寸寸碎裂,畫也被黑火吞噬,瞬間消失於無形。


    ——與其放在這裏承受風霜雨露,不如被黑火吸收,永遠存放在沒有腐朽與新生的灰白夢境之中。


    她會好好保存的。


    “我們拍個照吧,抱歉,剛剛有些走神了。”鍾秋收拾好了情緒,拉起了司馬鈺的手,離開了搖搖欲墜的道觀。


    照片拍得很漂亮,兩人的背後就是氤氳的群山——按道理來說,手機、照相機這種設備是拍不到【鬼】的,但鍾秋製作的這具身體十分逼真,盡可能地複原了她原本容貌的每一個細節,如此才能和司馬鈺同時出現在照片裏。


    在山頂簡單吃了口東西,兩人便開始往山下走——迴去還得走很久呢。俗話說得好,上山容易下山難,司馬鈺不敢走得太快,怕自己的膝蓋受不了,不過這一次有鍾秋攙扶著她,情況變得好了許多。


    ——來的時候司馬鈺逞能,沒有讓鍾秋幫她,結果就是差點兒累死在山頂。這次她學乖了——因為再拒絕鍾姐的幫助,明天的計劃估計就要全盤取消。


    原本兩人下山之後還要去附近的飯館兒吃一頓的,但此時誰都沒有了那個心情,尤其是司馬鈺,隻想趕緊迴去睡覺,於是兩人直接迴到了【月樓客棧】。


    隻是在來到客棧院外的時候,裏麵傳出來的爭吵聲和摔東西的聲音,讓鍾秋拉住了司馬鈺。


    “……發生什麽事了?”


    “不知道,似乎起衝突了。”鍾秋看向了停在街對麵的幾輛黑色的越野車,心中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每個地方的【妖】都有自己獨特的氣息,長久在一起生活的話,這些氣息多少會有共同的地方。


    這幾輛黑色的越野車也散發著【妖氣】,但卻和【溪源鎮】的【妖】散發出來的完全不一樣。


    大概是外地的吧——不過外地的來這裏幹嘛?還拚著傷車的代價從外麵開車進來,聽司馬鈺說,這種四個輪子的鐵盒子還挺貴的呢。


    “別碰那個!!那是客人送給我的!!”


    忽然,客棧中傳出了小曼的聲音,緊接著就是一聲痛唿。


    “哼,一個破荷包而已,還以為多值錢呢,呸!”另一個粗獷的聲音傳來,是個男人——客棧裏上到老板娘下到服務生全都是女人,不可能是客棧裏的人。


    那就是外麵的人了。


    “鍾姐,是不是……”“我們進去。”鍾秋原本想等裏麵的衝突結束之後再進去——一來她們是客人,這是人家客棧的家事,她不方便多管;二來她對這種衝突並不在意,說到底小曼也隻是給她準備了一頓飯食而已,還沒到她可以提供幫助的時候,而且自己已經給了遠遠超出價值的迴禮,理論上她不欠這裏什麽。


    不過現在,她有理由進去了,因為那個荷包,是她的腰帶上剪下來的一部分縫製的。


    可就在她們走進去的時候,裏麵傳出來的一句話讓鍾秋再次停下了腳步——


    “等老子把你們這破客棧拆了,下一步就是去找你姐——祝清瀾那娘們兒!讓她知道知道我們【五林山】的厲害!”那個粗獷的聲音再次傳來,“哼,挺有身份一個【大妖】竟然住在這種破客棧中,等老子占了你們的【青鸞山】,必須要用【連峰觀】那個地方!把那裏當成我的【妖宮】才顯得氣派!至於原來的破房子,哼,扒掉算了,也不知道哪個沒品位的家夥把道觀建成那個醜樣子。”


    破房子?


    【連峰觀】?


    鍾秋完全不動了。


    因為那座道觀,是她親手設計、親手建起來送給表哥鍾良的。


    表哥說,他很喜歡。


    “喂!你們是幹嘛的!”就在這時,忽然有一個人發現了外麵的鍾秋和司馬鈺。她倆也看到了屋內的景象——客棧的一樓有很多桌子,有不少桌椅都被砸壞了,而就在那堆廢墟中,鍾秋看到了一塊被撕破的、黑色的布。


    布上,還掛著一些金線,隻不過已經被扯斷了。


    “汙辱【皇袍】,當以欺君論處。”


    鍾秋向前走了一步,老板娘見她們迴來了,趕緊提醒她們先離開——這是【月樓客棧】與【青鸞山】的事,她不想把外人牽扯進來。


    可鍾秋卻像沒聽見一樣,又往前走了一步——


    “私拆【行宮】,當以大不敬論處。”


    【連峰觀】是她建的,偶爾出行的時候也會來歇歇腳,自然應該算作【行宮】。


    “見君不跪,有意刺皇殺駕,當以【謀反】論處!”


    第三步落地的時候,外來的十幾個男人頓時感到肩頭壓了千斤重擔,再也直不起腰來,【撲通】幾聲跪倒了一地。


    “你……你到底是什麽人!”


    粗獷聲音的男人頓時大駭——他也是【大妖】,在【五林山】穩坐第三把交椅數百年,還從未遇到連抵抗都做不到的對手——這女人究竟是什麽人?!【青鸞山】什麽時候請到了這等人物?!


    “你們沒資格知道朕的名諱。”鍾秋的聲音依舊平淡如水,卻又冰冷如霜。她走到櫃台旁拿起了水果刀,隨手向地上一扔,“處決你們這群雜碎怕是要髒了朕的手……”


    “……你們自裁吧。”


    話音剛落,距離水果刀最近的男人不受控製地爬了過去,顫抖著手抓起了水果刀,直接切開了自己的脖子——


    在臨死之前,他甚至將水果刀交到了另外的人手中。


    不到半刻鍾,紛亂的客棧一樓變得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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