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半個月,【司馬鈺】和秦月一直留在了【修羅村】。


    首先就是【司馬鈺】的身體需要調養,出村的山路實在是不適合再走了——村長倒是提議用老式的、兩個人抬著的那種轎子把她送出去——關於【司馬鈺】這個丫頭,村長覺得越快把她送出去越好。前幾天的蒼白大蚺已經給他和村裏人留下了心理陰影,天知道這丫頭哪天還會再變成那頭怪物。


    說實話,【修羅村】每個人都挺強的,但那隻是對普通人的前提下。或者說,整個【修羅村】就是為了應對【普通人】而存在的,關於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自有【第一使徒】荀朧座下的【侍仙閣】。


    什麽妖怪啊、鬼神啊、猛獸啊。


    ——還是離那些東西遠點兒吧,他們是執行特殊任務的【人類】,又不是獵人和道士。


    轎子還真就做了一輛,雖然看上去有些簡陋,自有兩根橫木、中間綁著個帶扶手的椅子,還在頂上特別做了個棚子,但在試坐的時候,不到五分鍾【司馬鈺】就扛不住了——


    以後的日子裏,鍾秋每每迴想起這段經曆,心中都會感到一陣莫名的不適——她用司馬鈺的身體乘坐著轎子,被兩個強壯的村民抬起來,沿著坑坑窪窪的山路走了不到半公裏,鍾秋就挺不住了——


    曾經的她可是萬鬼之上,無論是【生靈】還是【死靈】見了她都得規規矩矩地把頭低下。長此以往,她已經習慣了別人對她尊敬的態度,也因此時刻都在意著自己的形象——直到現在,她一直努力保持著的、受人尊敬的形象第一次破了防。在走到出村的山口,還沒等進山的時候,鍾秋便跳下了轎子,跑到一邊扶著一棵老樹,早飯和午飯全都吐了出來。


    ——而這段離開村子的路,到現在還沒走到十分之一的路程。


    穆小雅當時就背著她迴了村子,死活不再讓她上轎子了。


    逃過一劫的鍾秋躺了一個下午,最終在太陽落山的時候暗暗發誓——這輩子寧可死在路邊,也絕不坐【人界】的轎子。


    當晚上她迴到灰白夢境向真正的司馬鈺講述這些事的時候,後者笑得連腰都直不起來了。氣得鍾秋揮手製作出了一個和白天一模一樣的轎子,強行把她綁在上麵複刻了一遍中午的場景。


    司馬鈺是哭著道歉的。


    “鍾姐,要不然這幾天先換迴來,等迴到鎮上了你再出來?”司馬鈺接過了黑影鍾秋遞給她的毛巾,擦著剛才嘔吐時流出的眼淚和鼻涕,“鎮上那邊有車,而且路很平,比這破地方要好多了……”


    “……算了,你先在這待幾天吧,”黑影鍾秋看著司馬鈺狼狽的樣子,得意地晃著手中的小樹枝,“你的身體狀況最近還很虛弱,而且那屋子確實挺冷的,以後再說吧。”


    “那可真是辛苦你了鍾姐……”司馬鈺嘿嘿一笑,湊過來坐到了她的身邊,“這幾天在外麵感覺怎麽樣?”


    “感覺……”黑影鍾秋仰頭看著天花板,沉默了很久,才將腦袋慢慢靠在了司馬鈺的肩膀上——司馬鈺現在使用著的是她的【身體】,而鍾秋自身隻是一團黑煙,比她自己的身體要矮許多,剛好能夠枕到肩膀的位置。


    司馬鈺沒有打破沉默,或許是自己正使用著鍾姐的身體吧,她感覺自己好像有一些能夠體會到她的感受。


    “……謝謝你,小鈺。”


    最終,黑煙鍾秋沒有說別的,隻是靜靜地依靠著她,緩緩地說出了感謝的話語。


    “……不客氣啦,鍾姐。”


    ——————————————————


    兩人離不開村子的另外一個原因則是秦月——雖然已經通過了考試,但她擅自離開村子的懲罰還是要承受一下的——


    那就是掃村子半個月的廁所。


    【修羅村】很大,有許多座宅院,由於沒有任何現代化設施,村子還是在用旱廁。這些旱廁基本上都位於每座院子的外牆邊,有些甚至隻是簡單用籬笆圍一下,隻要看不到裏麵就行了。偶爾該院子的住戶會自己清理一遍,清理出來的東西則作為肥料用在天暖時的農田裏。


    想要將全村的廁所都清掃一遍,隻靠一個人是完全不可能的,這和體力無關,純粹是因為旱廁實在是太多了,一個人根本忙活不過來。所以村長隻規定每天掃五個就行,連續打掃半個月。


    秦月這半個月的洗澡次數是最多的,每天三遍,還特別托付了去村外抓藥的郎中帶了好多香皂和沐浴乳——她倒是不反感這個懲罰,就算是被騙的,畢竟也是自己犯的錯誤嘛,她又不是逃避錯誤的那種人。隻是那種味道實在是有些受不了——每天她都會去村邊的小溪中洗澡,小溪專門有兩處僻靜的地方,男人一處女人一處,無論春夏秋冬,村子裏的人洗澡都是在那裏的。


    身體素質強悍就是這點好處,無論溪水有多寒冷,對她們來說都不是問題。


    “快幫我聞聞還有味道麽……”晚飯前,秦月從外麵迴來,頭發都沒擦幹,有些地方還掛著一些小冰碴。她來到【司馬鈺】的身邊,將自己的手臂湊過去,“……搓了三遍,應該沒有了吧。”


    “沒有了。”【司馬鈺】湊過去聞聞,隨後搖了搖頭。


    “那就好……”聽到摯友這樣說,秦月這才鬆了口氣。


    晚飯過後,【司馬鈺】打算直接睡覺——她還要迴灰白夢境那邊陪真正的司馬鈺。自從兩人交換了靈魂以來,白天的時候,鍾秋以【司馬鈺】的身體在外麵活動,真正的司馬鈺則在灰白夢境中睡覺;而到了晚上,鍾秋就會迴到灰白夢境,陪著醒來的司馬鈺聊天、練習【令符】和【圖騰術】的畫法。


    鍾秋比任何人都了解灰白夢境中有多無聊,所以她每晚都睡得很早,就是為了早點迴去陪那個傻丫頭。可今天在她剛剛要睡覺的時候,秦月卻坐在了她的身邊。


    “這麽早就睡覺了,你睡得著啊?”


    鍾秋的偽裝還算可以,平時很注意自己的言行,對力量的壓製也十分到位,沒有透出一絲一毫的破綻,所以這段時間裏,沒有人懷疑其實【司馬鈺】的內部早已經換了一個人這件事。


    “還行……”【司馬鈺】坐了起來,“我就是有些困而已,可能是……後遺症吧。”


    “那就早些休息吧,隻是感覺……”秦月歪著頭想了想,“最近你好像比平時……安靜了不少,好像換了一個人一樣。”


    ——敏銳的洞察力——鍾秋在心中這樣評價著秦月。


    或許是因為兩人平時走得比較近吧,所以會從一些日常生活的習慣中發現一些端倪——不過鍾秋並不擔心這點,理論上來說,這裏沒有任何人——包括那頭熊寶寶在內——沒人有那個實力看穿她隱藏起來的力量。


    好比【管中窺豹】——以自己身邊人的實力來說,她們頂多會從管子裏看到自己想讓她們看到的東西,至於自己真正的【全貌】,她們還沒有那個實力去探查。


    “小鈺,你是不是……還在介意那天的事?”沒等鍾秋解釋什麽,秦月就先開口了,“其實你也不用在意太多,那天我隻是嚇到了而已,你並沒有傷害到我的——畢竟自從接觸【那邊的世界】以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真正【妖】的原形,要是你因為這個而不開心的話……真的沒必要的,而且我已經經曆過了一次,下次再有這種情況的話,我會跑得很快的,放心,你肯定傷害不到我。”


    ——真是個細心的孩子。


    聽完這些話之後,鍾秋稍微愣了愣,隨後反應過來,秦月並非是察覺到了自己【偽裝】方麵的破綻,而是純粹地在為【司馬鈺】擔心。


    “不會再有那種情況了,以前我聽駱先生提過一次,我體內的【妖力】隻要保持健康、體力充沛的話,就不會出現失控的情況。所以應該不會再發生這種危險的事情了——對了,等我的身體好一些,每天早上你出去運動或者練功的時候,能帶上我麽?現在我的【人】那部分的【靈魂殘片】已經搜集到了一些,應該不會再出現體力跟不上的情況了,我想趁著這個機會……稍微健身一下,也好給未來做個預防?”


    “當然可以!”聽到摯友這樣說,秦月的心情明顯變得好了起來,看來她是真的在擔心。隻是在答應過後,她的眉毛又皺了起來。


    “……怎麽了?有什麽問題麽?”


    “有,有大問題。”秦月肯定地點了點頭,“我隻是在想,你這隻小懶蟲究竟能不能做到早起。”


    “嗯……我盡量吧……”鍾秋的嘴角抽了抽,心說小鈺啊小鈺,看不出來你的【賴床】竟然也能成為一個特點。


    “……不過看你這幾天的表現應該是沒問題了,早上起床都挺早的,值得表揚!”秦月咧嘴一笑,露出了雪白整齊的牙齒,“那就從明天早上開始了!我起床的時候就來喊你!”


    說完,秦月便替她蓋上了被子,出去幫黎落做複健運動了——後者剛剛能下地走路,躺了大半個月,身體需要好好活動一下。


    看著秦月離開的背影,鍾秋在被子裏縮了縮,心想要不然明天早上自己裝作賴床吧,畢竟這才是真正的【司馬鈺】的生活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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