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此。”


    柳垂蓮看著麵前的冰冷屍體,就像她想的那樣,在郭家三口屍體的頭頂找到了被黑火灼燒的痕跡——這個痕跡很好認,一般得到火焰,包括鬼火在內,都會在傷口處留下燒灼的痕跡。但黑火不同,它不會【燃燒】某物,而是直接讓接觸到的那部分【消失】。


    所以這個傷口十分光滑,好像那附近的皮膚一開始就長成那個樣子一樣。黑火穿透了頭皮,為了保證【宿主】的存活,在接觸到【靈魂】之後便與之融合在一起,停止了對身體的傷害。


    【靈魂】寄宿的地方有三個,一個是頭部,一個是胸口心髒的附近,第三個便是小腹——這三點正好是上丹田、中丹田和下丹田所在的位置,古籍中所謂的【三魂七魄】中的【三魂】便是處於這三處。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集所有【生靈】的思考能力於一身的上丹田,此處又稱【天魂】,主要司掌【生靈】的思考與對身體的控製。


    無論是黑火還是【鬼】的【附身】,都會選擇這個地方下手。


    黑火很聰明,知道頭發濃密的地方不容易被發現,所以選擇從頭頂進來。找到了證據之後,柳垂蓮將白布蓋迴屍體上,心中不懷好意地想著如果這人是個禿子的話黑火會怎麽辦。


    “完事了?”穆小雅在一邊明顯有些不安,她可是花了大價錢找的關係,才能跟隨別人一起進派出所的停屍房查屍體的事情的。


    ——隻是現在,她覺得這錢花得有點冤枉,因為這關係拐彎抹角地找來找去,最終找到的是運德和尚。


    運德和尚在外麵的名聲意外地好,甚至可以說是【德高望重】,許多大人物都找他祈過福、求過緣。穆小雅現找的【千柳鎮】派出所,那裏的所長她比較熟悉;隨後又經所長介紹,來到了【柳仙市】的派出所,經過熟人得知有位大師正好在附近,準備進行一場簡短的【超度儀式】。


    這並非是派出所方麵迷信,所謂的【超度儀式】純粹就是一種對死者尊重的表達方式而已。當地有人去世了都會找和尚、道士之類的來超度、安魂,一求死者走得平和,二求生者圖個安心。


    在看見運德和尚那一刻,穆小雅心中直滴血——她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是付出辛苦一分一塊的賺的,最近她的頭發大把大把的掉,都是為兩處生意給熬的。


    “完事了。”柳垂蓮摘下了一次性手套扔在了一邊的垃圾桶中,朝運德和尚鞠了一躬,“多謝【住持】。”


    ——她說的這個【住持】有兩個意思,第一就是運德和尚真的是【積德寺】的住持,整個寺裏就他一個和尚,也沒別人再當住持了。


    第二個意思則是她知道對方的身份——【十二使徒】中第二席的代號,就是【住持】。


    “善哉,善哉……”運德和尚迴了禮,“兩位施主,若沒有別的事情,貧僧要開始超度儀式了。”


    他雖手握殺器,卻也一心向善。運德和尚信奉的並非世俗意義上的【佛】,而是所有【佛】的象征,那便是【善】。


    “若【善】需要我【入魔】,那我便是【魔】。”——在向【主人】表示忠誠的時候,運德和尚曾這樣說過,也是因為這句話,【主人】才同意他坐在這【第二席】的位置上。


    這就是他一生的信仰。


    “大師請便。”說完,柳垂蓮和穆小雅坐在了牆腳的椅子上——她倆是作為【準備儀式道具】的【助手】才被同意進來的,等會兒儀式結束之後,她倆還得裝模作樣地將那些道具帶走。


    ——順帶一提,這些道具也是穆小雅買的,運德和尚說,隻有這種方法能讓她倆一起跟著進來。而且雙方還得裝作不認識,隻是暫時的【合作方】而已——哪有和尚帶女眷滿大街跑的?!


    接下來,運德和尚便坐在坐墊上,麵前的香爐中插了三根線香,隨著麵前的古老卷軸被攤開,木魚和誦經的聲音立刻迴蕩在了這陰冷的停屍房中。


    ——對穆小雅和柳垂蓮來說,這種環境已經完全不叫事了。


    再陰森還能陰森哪去?


    比文佩的辦公室更陰森麽?!


    眼前的頂多是屍體,出入文佩辦公室的,可都是貨真價實的【鬼】。


    嗬,小場麵了。


    運德和尚並非是虛有其表,他是真的鑽研過許多佛經、佛法之類的,而且真的心已歸【善】,此時也是用虔誠的態度和心境來對這七個屍體【超度】的——雖然他們的靈魂已經被燒幹淨,但這個儀式仍舊要進行下去。


    死者不得平和,但生者仍求【安心】。


    經文誦畢,運德和尚慢慢起身,再次朝七個屍體鞠躬之後,便帶著穆小雅和柳垂蓮這兩個【儀式用品租賃處員工】離開了。


    “貧僧還有一場法事,就不與二位施主同行了。”離開派出所,運德和尚雙手合十朝二位鞠躬,“施主,【百鬼眾】神出鬼沒不可捉摸,貧僧追蹤一隻【惡鬼】已經半個多月,至今未能成功將其抓捕,二位施主,還請小心行事。”


    “知道了,運德大師,您也保重身體。”


    “無量壽佛……”


    運德大師念著佛號離開了——他從不坐任何交通工具,無論去哪都隻靠兩條腿走,對外,他宣稱的是僧人要苦修,雙腳更能丈量人間疾苦。


    可實際上,他隻是暈車而已,暈一切帶輪子的交通工具。在距離比較近的情況下,他拒絕一切車輛,隻有在去比較遠的地方的時候,才會揣著滿兜的暈車藥出發。


    “現場我就不去了,估計也大差不差。”柳垂蓮在豪車舒服的副駕駛座位上伸了個懶腰,她還要迴【千柳鎮】的住處取點東西才會迴本部那邊,所以還得蹭一趟穆小雅的車。


    穆小雅看著這家夥在副駕駛座上昏昏欲睡的樣子,恨得後槽牙都快咬碎了——接連的忙碌讓她感覺自己都快死了,柳垂蓮的表現實在是讓她恨不得給這家夥兩腳。


    好不容易折騰迴了【萬妖樓】,將邋遢女人一腳踢了下去,隨意將車停在了她家門口,也不管流出了的抗議,直接轉身迴家——她必須得迴自己的131室睡一晚了,再在陌生的床上熬下去,她怕把自己這幾千年的修為都給熬進去。


    ——哪有什麽辟穀,哪有什麽無限的精力,再高的修為也得吃飯睡覺,這是大自然的法則,無論是【仙】、【人】、【妖】還是【鬼】,所修的【道】都是順應自然、理解自然、融入自然,日出尚有日落,月升尚有月沉,依賴【自然】而生的眾靈又怎能逆之而行?


    所以穆小雅必須要睡覺,睡得昏天黑地的那種,誰來也不好使。


    可這一晚,卻注定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三樓的樓梯口,司馬鈺坐在階梯上,手中捏著一個信封,看樣子臉上還留著淚痕,黎霜則在一邊安慰著她,周圍還有許多鄰居陪著——


    “……這是怎麽了?”穆小雅眉毛都快擰到一起了——哦,她是豆豆眉,像熊額頭的兩撮白色毛發一樣,擰不到一起去的。


    “穆姐……”在看到穆小雅的那一刻,司馬鈺的眼淚又下來了。


    “有話好好說,哭什麽啊,誰欺負你了?”穆小雅趕緊快走了兩步,伸手替她擦著眼淚——對於這個苦命的倒黴丫頭,她是真的一百個心疼,而且從輩分上來說,自己還算是她的【小姨】,“不哭不哭,有什麽事和穆姐說,穆姐幫你,啊。”


    “小月她……”司馬鈺邊哭邊喘,將手中已經揉皺了的信封遞了過去。


    穆小雅接過來,攤開信紙一看,上麵的字讓她的頭頓時更疼了——


    【小鈺,我要迴去了。】


    【我發現,可能已經無法擺脫村子了。我的手上沾了太多冤魂,已經沒辦法再迴到普通的生活了。】


    【和你相處的這幾個月真的很開心,大概是我人生中最輕鬆的日子吧,有時候我也想,要是這樣的日子能一直持續下去該多好,可這次【任務】之後,我已經沒法再迴到從前了。】


    【我殺了一個十分依賴我的人,那之後我就一直在想,如果這個人是你的話,我應該怎麽辦。】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忘了我吧,就當【秦月】從來都沒出現在你的生活中。或許隻有這樣做……才是最好的結果。】


    【再見,小鈺,你是【半妖】,壽命應該很長,如果還能有來世的話,希望你在遇到那個【我】的時候,還能和我做朋友。】


    【我會一直想你的。】


    【秦月】


    “阿芙,怎麽迴事……”穆小雅歎了口氣,並沒有多說什麽——像她們這個年紀的少男少女或許都會糾結這種事吧,畢竟她們正處在一個多愁善感的年紀。其實有些事不必想得這麽絕對的——


    【萬妖樓】一大堆妖魔鬼怪,哪個不是背負著沉痛的過去、磕磕絆絆地走到現在的。或許這倆丫頭還是經曆太少了,也許等她們再長大一些,就知道一些事該怎麽做了吧。


    “我確實看小月進樓道了,然後我就去停車了,再迴來就……”莫芙搓著指尖,將迴來的事講了出來,“……就看見小鈺她這樣了。”


    “小月進樓道之後沒多久就出來了,然後將這封信交給我,說有事要辦,然後就離開了。”花沐晨靠著樓梯的扶手,表情有些懊惱,“我要是知道她要迴去,肯定會攔著她的。”


    “小鈺說小月走了之後,我就追出去了。”沈誠摸了摸鼻子——他的原形是一匹灰狼,鼻子最靈敏了,不過不知為何,現在身上又髒又臭,“我追著她的氣味跑了很遠,最後……追尾了一輛垃圾車……阿嚏!!”


    “你個廢物!要你這條狗有啥用!趕緊滾迴家洗澡去!臭死個人了!”紅媚娘捏著鼻子,她平時在家做直播跳舞的,最注重外表了,平日裏身上都噴著香水,現在站得離沈誠遠遠的。


    沈誠被轟下了樓,穆小雅沒在意這些,低頭看向了司馬鈺。


    “沒事……你要是實在……”“穆姐,”穆小雅不太會安慰人,但在她話說一半的時候,司馬鈺卻忽然抬起了頭,“我想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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