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子挺大啊司馬鈺,請幾天假迴來,脾氣倒是見漲了,已經開始不把我放在眼裏了是吧?!”


    江鈴偽裝成【司馬鈺】去上課,第一節就打了瞌睡——先不說已經到了【鬼】的休息時間,光是講台上那半禿的小老頭跟念經一般的叨叨就讓她上下眼皮不斷地打架。


    什麽建築模型啊、受力分析啊、地質考察啊……


    江鈴發誓,這是她聽過的最複雜的【咒語】了。


    僅僅20分鍾,她的上眼皮就贏了,狠狠地將下眼皮按住,腦袋也變得越來越沉。直到身邊的女生用胳膊肘子推了推她——當她用盡全身力氣撬開自己的眼皮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笑得十分猙獰的老臉。


    那一瞬間,江鈴還以為自己迴【地獄】了。


    “下課以後來我的辦公室。”看著醒來之後依舊毫無悔意的【司馬鈺】,差點兒控製不住表情的導師趙正抽著嘴角,狠狠瞪了她一眼之後重新迴到了講台上。


    周圍的同學們瞬間對她投來了同情的目光,甚至有三個女生人傳人給她遞來了一瓶冰糖雪梨,還附有紙條一張:【打工太累了就休息幾天吧,實在不行迴寢室住來,我們三個幫你!】


    江鈴迷茫地看著不知從何而來的好意,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精神點兒,這兩天老趙頭脾氣不太對,最好還是先別惹他。”身邊剛剛把她弄醒的女生悄悄說道——哦,這丫頭叫秦月來著,和自己一起住在校外。


    不是她記性不好,而是真的困迷糊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江鈴趴桌子上就想睡覺,秦月卻再次將她搖醒:“小鈺,你不想活了啊?!還不趕緊去老趙頭那裏?!”


    “啊?去他那裏幹嘛……”“你是真睡傻了,要不然你再請幾天假吧……”秦月看著【摯友】呆滯的目光,有一種未被知識汙染的、近乎純潔的愚蠢,“趕緊走吧,我陪你去,學分還想不想要了!”


    五分鍾後,教職員辦公室——


    “小鈺啊,我知道你最近家裏事情比較多,但你要知道,現在的大學生畢業之後很難找工作的,別說是普通本科畢業,碩士、博士什麽的在家待業的有的是。想要在這個世道中活得稍微輕鬆一點,有個好學曆是基礎,要是再不努力的話,將來第一批淘汰的就是你……”


    江鈴站在半禿的老頭兒麵前昏昏欲睡,旁邊陪她一起站著的秦月不停擰著她的後腰才讓她盡可能保持清醒。說教持續了整整半個小時,直到這小老頭第三次將他泡著胖大海的保溫杯續滿熱水了才放她走。


    好歹,學分算是保住了。


    出了辦公室的江鈴差點兒沒當場吐出來,她的後腰已經被秦月掐青了——精神和肉體的雙重壓力讓她胃裏一陣翻騰,才變成【司馬鈺】出門不到三個小時,就讓她有了後悔的心情。


    “……真的不用迴去休息一下?”秦月拍著不停幹嘔的【司馬鈺】的後背,關心地問道。


    江鈴擺了擺手,心說隻要熬過這節課就好了——早晨出門之前,真正的司馬鈺給她看了今天的課程表,趙正的課隻有這麽一節,後麵的都是別的課了,稍微能輕鬆點。


    可惜,她太小看【上課】這種世界上最無聊的行為了——下一節課的地點是思政樓,看著明顯比上一個更難的《馬克思主義哲學》課本,江鈴已經開始抓頭發了——背書什麽的是她最頭疼的,而這本書想要考試通過,主要就是靠死記硬背。


    一個小時之後,江鈴是被秦月攙扶著離開教室的。


    “……真的不用休息一下?”秦月看向摯友的眼中充滿了擔憂,“這可是你最喜歡的課了。”


    “啊哈……啊哈哈……”江鈴一個字兒都說不出來,尷尬地笑了幾聲。就在她努力迴想今天還要經曆多少這種磨難的時候,一個很輕、很好聽的聲音從耳邊響起。


    “小鈺,小月,今天中午想吃什麽?”


    林默一直在稱職地擔任著她倆【長期飯票】的職責,對於司馬鈺和秦月將自己從那間陰暗孤獨的房間中帶出來這件事,林默一直心懷感激。不僅是他,就連他的表姐穆小雅也是一樣,為此還特別給了林默一筆錢,讓他在學校好好迴報這兩位好鄰居。


    “老地方?”秦月看了看【司馬鈺】——她自己吃什麽都行,主要還是看摯友的。


    “行……”江鈴感到愈發窒息——倒不是因為別的,主要是林默的身後時常跟著一大群眼中不斷冒著愛心的女生。當眼前這個英俊帥氣的少年在和自己說話的時候,那些女生們時不時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就會帶著難以掩飾的殺氣。


    ——真的是殺氣,想要讓她徹底消失的那種。


    她腿都軟了。


    可讓她腿軟的還在後麵。


    接下來三人吃飯的地方,在校外的一家燒麥鋪子——司馬鈺平時比較喜歡吃羊肉餡兒的燒麥,再配上羊雜湯。因為之前很窮的緣故,平時隻是偶爾才吃一次,在林默得知這點之後,經常性地帶她和秦月來這家燒麥鋪子裏。


    時已入冬,漸冷的北風中吃一隻熱騰騰的燒麥、喝一口暖乎乎的羊雜湯是司馬鈺最享受的事,可今天,【她】卻站在霧氣騰騰的門口,一步都不肯往裏走。


    好心的摯友和林默以為她身體狀況實在是很差,便一左一右架著她進了鋪子。江鈴雖然一個字兒都不敢說,但眼淚已經開始在眼眶中打轉了。


    在很久之前,她由於隻會幾種基礎的鬼術、又沒有什麽生活特長,不得已隻能依附比較強大的【鬼】生存下去,最後一次她依附的是一夥討債的【鬼】,如果對方不還債,她就會跟著這群【討債鬼】出去,通過陷害、誹謗等方法敗壞欠債人的名聲、迫使對方還錢。


    這一點江鈴有優勢,她可以完美偽裝成欠債人的鄰居、親戚,挑撥他們之間的關係,自己還不會暴露。


    可也正因如此,在落網之後,她被判到了第五獄,專門懲罰她這種挑撥離間、嚼人口舌的家夥。


    而第五獄,就是【蒸籠地獄】。


    燒麥鋪子裏煙霧騰騰的環境令她心驚膽戰——江鈴已經在【蒸籠地獄】裏待了八十多年了,太熟悉這種環境。在吸入充滿香氣的潮濕空氣的那一刻,江鈴身子一軟,差點兒就坐在了地上。


    “身體不好就多吃點,老板娘!今天多加兩屜!”林默朝櫃台招了招手,他的【社交恐懼症】已經比之前好了不少,雖然人多的地方還是有些拘謹,但起碼可以正常和人交流了。


    “好嘞!”老板娘自然認出了這幾個熟客,很快端來了堆得高高的籠屜。


    江鈴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吃完的,如果不是燒麥和羊湯的味道,麵對著曾經把自己放進去活蒸的【容器】,恐怕她早就昏過去了。


    看著一邊吃一邊抹眼淚的【司馬鈺】,秦月和林默在一邊心疼地照顧——一個替她擦眼淚,另一個用紙巾在下麵幫她接著——江鈴的手一直在抖,手中湯匙裏的湯喝一半灑一半,要不是林默幫她接著,現在她就得迴家換褲子去。


    或許是午飯的【驚嚇】足夠多了,讓她下午的精神狀態異常地好,非但沒有打瞌睡,甚至還專心地將板書仔細地做了筆記。


    ——嗯,隻要不是那種煙霧繚繞的環境就行,她是真的有心理陰影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放學,江鈴幾乎是掛在秦月身上迴的家。本來她以為自己總算能好好休息一下了,結果卻被秦月告知在樓下等著,她上樓送個包就下來。


    “……還幹嘛去啊?”江鈴連說話的底氣都沒了,兩隻眼睛全是血絲,連唿吸都要用力才行。


    “柳老師的課啊,每晚必上的,”秦月扶著【司馬鈺】的手臂向北院走去,“昨天不是你說的麽,一定要想辦法學會【法術】的?柳老師還特別給你準備了一套隻適合你的單獨教學方案來著。”


    “啊……行……”


    江鈴現在是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她現在是愈發後悔偽裝成【司馬鈺】了。


    要不然……等今天過後,明天自己逃出去,再換一個人操縱吧……


    秦月將她留在【萬妖樓】北邊那座院子的門前就去後院了,她說她還有昨天的作業沒完成,自己去地下室那邊練習,柳老師就在屋子裏等著。


    看著【摯友】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又抬頭看了看三間瓦房的破門,江鈴吞了口口水,抬手輕輕敲了敲門。


    ——從第一下敲門開始,她敲了整整五分鍾,因為裏麵根本就沒動靜。


    就在她懷疑裏麵有沒有人的時候,江鈴忽然發現破木門動了動,似乎沒鎖的樣子——她壯著膽子打開了門,隨後猛然後退了兩步——


    裏麵的酒氣實在是太衝了,讓她一度以為自己好像進了酒坊。


    好不容易適應了,江鈴又做了一次心理建設,抬腿就邁了進去:“柳老——哎呦我的媽呀!!”


    本來她想打個招唿,誰承想第一腳就踩到了一個圓滾滾的東西,一陣天旋地轉之後,江鈴摔在了一大堆空的啤酒瓶中。


    這一跤摔得她七葷八素,好半天也沒站起來,全身上下除了眼皮之外哪裏都疼,而且腳腕好像也崴了。等到稍微緩和過來一些,江鈴才噙著眼淚坐直了身子,而就在這時——


    “……你來了啊……”


    一個陰沉的聲音從身邊傳來,江鈴吞了口口水,慢慢地扭過頭——一個一身病號服、披頭散發的女子,手中拎著個啤酒瓶子站在她身邊。女子嘴裏還叼著半支煙,陰暗的房子裏,隻有煙頭的微光照亮了對方的半張臉。


    女子垂著眼睛俯視著她,口中不斷噴著煙霧,凝視了一陣之後,嘶啞陰沉的聲音隨著吐煙的動作再次響起:“……跟我進來吧……”


    江鈴嚇得連唿吸都忘了。


    五秒鍾後,整個院子、包括在地下教室練習法術的秦月,都聽見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哀嚎——


    “有鬼啊!——!!”


    ——她甚至忘了,自己就是一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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