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文佩和蕭琳是真的累了吧,進了旅館的房間就睡著了——旅館的房間都是四人間,剛好可以讓她們一起休息。


    ——哦,旅館的名字叫【賭鬼旅店】,在她們四張床的中間,還有一張全自動麻將桌。


    幾人是早上的時候從【人界】出發的,折騰到現在已經晚上八點。【六途】的時間基本都是同步的,因為是同處於同一個世界的不同位麵——關於這點,文佩也隻是在書上看到過類似的解釋,具體的也不是很明白,隻是說【天道】生成了萬物,【六途】的一切規則都是在遵守【天道】的安排。


    【人】活動的時間是白天,【鬼】活動的時間是夜晚,對文佩和蕭琳來說,整整一白天都清醒著,就相當於【人】在熬夜,因此早早便睡下了。司馬鈺和秦月也不敢外出走動,天知道外麵那些【鬼】們都是什麽情況,在簡單地洗漱過後也跟著睡下了。


    像以前一樣,司馬鈺再次進入了灰白色的夢境——現在她總算想起【鬼界】給她帶來的那絲若有若無的熟悉感是從哪來的了。無論是樹木還是天空,亦或是周圍不知原來是何種建築的廢墟,其透出的那種灰白色的感覺,和【鬼界】一模一樣。


    “原來這裏是【鬼界】啊。”司馬鈺捶了捶手心。


    左邊默默地伸過來了一支小樹枝,黑影不知何時來到了她的身邊,還做了一個歎氣的動作。


    “嗚哇,你啥時候來的?!”司馬鈺嚇了一跳,不過立刻好奇地打量起的黑影,“……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你好像比昨天精神多了,而且氣色……好像也好了不少?”


    黑影露在黑袍外麵的部分全都是黑煙,司馬鈺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知道這家夥氣色變得好了,大概是自己占著這家夥的身體?或者就是單純的感覺?


    “難道是跟著我一起來了【鬼界】的關係?鍾姐,難不成你也是鬼?”兩人例行散步在小木屋周圍——似乎從自己與這家夥開始交流之後,進入夢境出現的地點好像就固定在了小木屋附近。


    以往可是各種景色都有的。


    聽到【鬼】這個字,黑影沒有任何反應,隻是默默地抬起頭看著天空。


    “……好像也不對。”司馬鈺迴頭想了想,覺得不太可能——畢竟這家夥可是有身體的,就是自己占據的這個。【鬼】是【死靈】,【死靈】是沒有身體的,“……哎呀算了,先不想這些,你能聽懂我的話是吧?但不會寫我們的字,所以要溝通最好的方法有兩個——要不然就是你學會我們的字,要不然就是我學會你們的語言。不過看這意思,大概是後者要稍微方便點。”


    “畢竟,你沒有我們的字典,但我托朋友從【城隍府】借來的【鬼篆字典】還帶在身邊,這樣,你教我寫字和發音,我迴去照著字典自學,雖然可能會慢點兒……但總好過我倆無法溝通。”


    黑影的身子慢慢轉了過來,站在她的麵前許久。忽然,司馬鈺從黑影的身上感受到了疑惑——是的,不知為何,今晚的夢境雖然大致和之前的一樣,但對於黑影的感覺卻和從前大不相同。


    就好像自己這副身體和黑影的聯係變得更加緊密了一樣。


    自己甚至能夠感受到這家夥的情緒波動。


    “你看,你想迴到自己的身體裏,對吧?”司馬鈺耐心地解釋起來——她是真的想幫助這家夥,而幫助它的目的,就是讓自己也從這詭異的夢境中脫離出去。


    每晚都做夢可不是什麽好事,雖然隻要控製好時間、別沉浸在夢境中太久就沒什麽問題,但司馬鈺感覺自從做了這個【係列夢】開始,自己的身體就一天不如一天。這種變化十分微小,司馬鈺還是從自己爬學院大門那條長長的階梯時發現的。


    以往自己爬階梯的時候頂多會喘一喘,而最近,她甚至無法一口氣爬到頂,有時差個十幾階就要站住休息一下。


    這絕不可能是自己的體能下降了,那段時間自己生活中唯一的變化就是去了【城隍府】之後開始做的這個怪夢,跟連續劇似的沒完沒了。


    “然後我也能從你的世界中消失——不知道為啥,自從夢到了你,我的身體就一天不如一天,所以幫助你迴到身體這點對我們雙方都有好處,算是互惠互利吧。”


    黑影抱起了胳膊,似乎在思考,緊接著也做了一個捶手心的動作,似乎是也想明白了。隨後它轉身跑向了小木屋,一邊跑還一邊向她招手,意思是讓她跟過去。


    司馬鈺緊跟著進了屋,發現黑影已經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了一大堆紙,還有毛筆和硯台。它一邊磨墨一邊指著自己的對麵,示意司馬鈺坐過去。


    司馬鈺乖乖地坐在了床的另一端——這小破屋子唯一能坐的地方就是小木床了。床上放了塊板子權當桌子,黑影磨好了墨,便提起筆在紙上寫了起來。寫了兩個字之後,還在旁邊畫了個蘋果。


    “……鍾姐,你的意思是……”司馬鈺看著那兩個字,眼珠子都快瞪出血了——這種字就好像某個僵屍片中老道長畫的符咒一樣複雜,讓她實在是找不到記憶點。


    畫完了蘋果,黑影用筆杆子指了指那兩個字,發出了兩個別扭至極的發音。司馬鈺聽著這種發音隻感覺渾身難受——並非是這兩個字有什麽法術痕跡,就是純粹地心理上無法接受,就好像……


    嗯,就好像一匹狼發誓再也不吃肉了,從今往後隻吃大白菜的那種感覺;又好像太陽忽然從西邊出來、同時代表的並非是【白天】而是【黑夜】一樣——


    對,就是那種完全顛倒的感覺。好像有一隻手將整個發音顛倒了過來,然後……


    等等。


    司馬鈺看著那兩個字,聽著黑影不斷重複兩個發音,心中忽然有了一種奇怪的想法——


    “……你先等會。”司馬鈺抬手讓對方停下,自己下了床、抱著胳膊在屋子裏走了好幾圈。黑影不知道她想幹嘛,隻能提著筆愣在原地。過了大約五分鍾,司馬鈺小心地從黑影手中接過了筆,“……你把剛剛那兩個字再說一遍,慢點兒說。”


    黑影歪了歪頭,不過還是照做了。


    “……再慢點?”


    黑影再次放慢了速度。


    “……還能再慢點麽?”


    黑影差點兒想起來揍她一頓,但看著這個占據自己身體的家夥一臉認真的樣子,一時間竟有些不好意思下手,隻能耐著性子又說了一遍。


    司馬鈺一邊聽一邊在紙上寫著什麽——如果秦月在旁邊的話,大概會以為她寫的是英文,因為紙上的那些字是【ouggnip】。但事實上,她寫的隻是拚音而已——


    沒錯,她大概將黑影說的兩個字,用拚音標了出來。


    “我就說嘛!怪不得這麽別扭!”等再三確定了發音沒問題,司馬鈺將毛筆扔在了硯台上——


    她發現【鬼話】的秘密了。


    其實對【人】來說,尤其是對說漢語的人來說,【鬼】的語言並不難理解,但想複刻出來是完全不可能的。因為【鬼話】和【人話】的區別,就是倒著念的——


    並非是一般的倒著念,而是每個字的發音都是倒過來的。她在紙上記著的那些拚音如果完全倒過來寫的話,就是【pingguo】——這不就是【蘋果】麽?!


    【死靈】與【生靈】陰陽相反,無論是作息、習慣、語言、文化等等皆是如此。蕭琳之所以說著【人話】,是因為她必須要在陽間生存,而文佩說【人話】是因為她必須要同時接觸陰陽兩界——剛剛文佩在旅館前台付款的時候,說得一樣是聽不懂的【鬼話】,隻是在麵對自己這些從【陽間】來的【生靈】,才會配合地說【人話】。


    司馬鈺為自己的發現慶幸不已,不過隻高興了三分鍾就泄氣了——


    以【人】的口腔內部的發音結構,想要講這些字在拚音層次倒過來念,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至少她自己肯定做不到。


    “……算了不學了,我倆還是寫字交流吧,你把自己的想法全都寫下來,我盡量背下來、迴去查字典算了。”


    她放棄了——畢竟有些時候,承認自己的無能為力並不可恥,就像人類不可能不借助任何外力在水下唿吸一樣。


    “唉,要是你能說人話就好了。”司馬鈺撐著下巴看著黑影,忽然感覺自己這話說得有點不負責任——自己學【鬼話】都這麽困難,讓它一隻【鬼】學【人話】應該也不是那麽輕鬆的事吧,“不過我就納悶了,你都能聽懂了,為啥就不會說呢?”


    黑影一直都沒什麽動靜,隻是看著司馬鈺麵前那幾個拚音字母發呆,良久,它抄起毛筆,在紙上寫了幾筆——


    【wo hui】。


    “這是啥?窩?臥……我……我會?!”司馬鈺瞬間蹦了起來——她是萬萬沒想到,兩人第一次正式的交流,竟然是從學前班的小朋友們都會的拚音這裏實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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