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湖邊走開,四人兀自沒精打采。孟帥雖然並非十分沮喪,但眾人都一臉的晦氣,總不能他一人顯得高興,何況這事兒也確實沒什麽可高興的。


    這時,趙越突然道:“喂,打起精神來,那邊有人過來了。”


    幾人忙強打精神,鼎湖山現在魚龍混雜,大部分都是七大派弟子,相互之間雖然並非敵對,但也互相競爭,誰也不想在對手麵前露出敗象,何況是今天這種掃興事兒。


    對麵也是四個人,走得近了,孟帥一怔,原來對麵也是灰衣服,也是百鳴山弟子。


    走的更近些,看的更清楚,那四個人都是年輕少年,且全是生臉,孟帥一個也不認得,也不在昨日上山的隊列裏。不知為什麽,孟帥有一個感覺,對方也是不大高興的樣子。


    趙越看得清楚,道:“原來是鮑姓的鮑靈複師兄。來來來,咱們過去見過。”


    孟帥這才恍然。百鳴山最大的五個世家除了烏家之外,都是單獨上山,這些人是鮑姓的子弟,能夠領頭的想必是鮑姓年輕一輩的佼佼者,在門中地位甚高,趙越也要叫一聲師兄。


    那鮑姓弟子鮑靈複也看見這邊,卻不走過來,而是停在原地,等著這邊過去拜見。這是自恃身份了。


    幾人過去,趙越抱拳道:“見過鮑師兄,師兄一向可好?”


    鮑靈複這時方笑了一下,道:“還好。趙師弟這是在遊覽麽?”


    趙越順口道:“是啊,早聽說鼎湖山風光好,果然名不虛傳。師兄也是遊覽麽?”


    鮑靈複道:“這個自然,一早出來的。風光果然好,哈哈,哈哈。”


    幾人對著哈哈了幾句,一時沉默,鮑靈複突然狠狠道:“狗日的泣血穀。”


    趙越訝然道:“莫非鮑師兄也……”


    鮑靈複瞪了他一眼,道:“我也什麽?”


    趙越砸摸了一下嘴,道:“也……那個和泣血穀爭鬥了麽?”


    鮑靈複道:“對,我們和他們……打架了。切磋了一下武功,怎麽樣?”


    趙越立刻接上道:“沒錯,我們也是切磋了一下武功。”


    雙方對視一眼,同時笑了起來,後麵六個人跟上,一起大笑,均想:原來他們也是“聯誼會”被截胡了,倒黴的可不止我一個。相互之間頓感親切,隔閡全無。


    笑過之後,鮑靈複道:“他麽的怎麽泣血穀瘋了?全體出動來搶……什麽意思?……上腦了麽?”


    趙越搖頭,眾人都費解,鮑靈複問道:“你們看見黑血炮了麽?”


    趙越驚道:“你那邊也有黑血炮?泣血穀帶這麽多黑血炮做什麽?他們要……要把鼎湖山怎麽樣?”


    鮑靈複沉吟一下,道:“這邊來坐坐?我知道有一處風光很好。”


    幾人都答應去了,孟帥也跟著去。


    沿著湖邊走了一陣,隻見湖岸便延伸出一道廊橋,通往一座小島。鮑靈複上了島,指著太湖石堆成的一座小山道:“咱們上去坐。”


    小山上一座亭子,亭中位置有限,有人便自覺不進去。孟帥也懶得跟他們擠著,在太湖石上站著,遠眺湖山,也覺得心胸一闊,心曠神怡。


    就聽背後趙越議論道:“聽說那位新晉先天還是位年輕人,還不到二十?”


    鮑靈複哼道:“何止?我聽說才剛滿十六歲。那位出身隻是一般,更沒受過名師傳承,進門沒幾年,竟然入了先天,可把鼎湖山樂壞了。而且據說他戰力驚人,才入先天就能橫掃早就晉升先天的前輩同門,幾乎算是守一前期的第一人。滿門上下都寄予眾望。不然為什麽為他擴大成丹節,要論往常,一年怎麽也有一兩個先天弟子,根本不需要特別慶祝。”他說著,淡淡的酸意已經掩飾不住。


    趙越奉承道:“師兄離著先天也隻一步之遙。我看進入先天就在這兩年。到時候師兄領著我們去把泣血穀的瘋子揍得滿地找牙。”


    鮑靈複道:“這口氣我一定要出。不過今天就算是先天也難免吃癟。據說,他們門裏那個瘋子,叫陰邪花的竟然也出去鬧事了,把璿璣山一個先天前輩打了。”


    趙越愕然道:“這不是徹底成了瘋狗了麽?他一個先天弟子,又沒多大權柄,縱然在門中有人撐腰,也不能逮誰咬誰啊。”


    鮑靈複道:“根本就是瘋了。不過泣血穀全特麽是瘋子、惡狗、王八蛋。他奶奶的,滿門上下沒一個好餅,全是拉出去千刀萬剮不解氣的賊廝鳥。”


    趙越罵道:“說的太對了。操他十八代祖宗,他們多少代的祖宗都該拉出來鞭屍,挫骨揚灰……”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罵的痛快,汙言穢語不絕於耳。孟帥覺得實在沒什麽可聽的,從假山上下去,自行來到湖邊


    湖上水波粼粼,不知是否是火山的緣故,水汽比一般的湖泊更嚴重,濕氣之中帶著淡淡的硫磺氣,仿佛置身於溫泉之中。


    孟帥站了一會兒,突然覺得腳下水波一動,低頭一看,正好看見一隻手從水中伸出,按在岸上。


    他唬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半蹲下身,做出防禦的姿態。


    緊接著,又是一隻手伸出來撐住,一人從水中躍起,水珠和蒙蒙的水汽交織,如夢似幻,好像塵世外來人。


    那人剛一上岸,抬頭看見孟帥,也是驚唿一聲,險些又掉入湖裏。


    孟帥下意識的伸手去拉,拉了一個空,那人半伏在水裏,隻露出兩隻眼睛來看他。


    雖然隻是兩個眼睛,卻是熒光粲然,眼波似水。孟帥剛剛也看見了,那是個相貌甜美的女子,而且一閃而過的臉,竟有幾分熟悉。


    沉吟了下,孟帥從記憶深處拉出了一個名字,道:“馬姑娘?”


    水麵波動了一下,那少女顯然有些震驚,身體緩緩浮起,露出整個容貌,正是當初在俗世裏和他一起身為升土大會弟子的馬月非,益州都督馬雲非的親妹妹。


    孟帥道:“是我呀,孟帥。還記得麽,在東宮裏我們也算同在一個屋簷下,後來大亂的時候也在同一個戰壕。”


    馬月非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道:“好像有點印象。你……你在百鳴山?”她看見了孟帥身上的衣服。


    孟帥點頭,道:“現在在百鳴山做內門弟子。馬姑娘,你掉進水裏了麽?”看她沉浮自如的樣子,水性明顯不錯,似乎不像是失足落水。


    馬月非道:“你退開,走遠一點兒,我要出來。”


    孟帥退了一步,馬月非從水中躍出,坐在岸上,神色憂鬱,水珠從額發上垂落,就像晶瑩的淚珠。


    孟帥和她本隻有一麵之緣,這時見她鬱鬱不樂,隨意的問了一句道:“馬姑娘怎麽了?是給人推下水的麽?”


    馬月非搖頭,默然片刻,道:“我想迴家。迴到姐姐那裏去。”


    孟帥呃了一聲,看她的年紀絕不會大過自己,也是十五六歲的樣子,比前世離家上大學的女生還小,想家再正常不過,便隨意安慰道:“將來你成為先天高手,就能隨便迴家,你姐姐也會為你高興。”


    馬月非咬牙道:“我等不了,一天也呆不下去。這裏太髒了,比大齊髒一百倍,一千倍。我要找姐姐。”


    孟帥心中一動,道:“你是琵琶穀的?”


    馬月非點點頭,孟帥恍然道:“剛剛我看見有人落水,就是你啊。”


    馬月非再次點點頭,突然眉頭一皺,道:“你看見有人落水,在哪裏看見的?”


    孟帥一時語塞,支吾道:“我……離得比較近。”


    馬月非盯著他,道:“原來如此,你是去……嫖的吧?”


    孟帥沒想到她說得這麽直白,道:“我是被騙去的,倒是姑娘你怎麽在那裏?”心道:你這麽說,那麽你難道就是去賣的麽?


    馬月非道:“我是被騙去的。聯誼會,什麽狗屁的聯誼會,不過是那些大姐拉著新入門的師妹去……泣血穀一進來如狼似虎,我就跳水了。和我一起被騙去的同門還有幾個,到頭來隻有我一個跳水。難道她們都無所謂麽?”


    孟帥無言以對,心道:琵琶穀真的亂成這樣?我看玉淙淙還好啊。哦,我記得當初在天幕裏圍剿秦無雙的好像是琵琶穀的少主,很不是東西的一個小白臉,上梁不正下梁歪,恐怕那門派不是什麽好東西。


    既然馬月非不肯同流合汙,那琵琶穀對她已經如同火坑,肯定迴不去了,難怪她露出悲哀乃至絕望的神色。


    正要安慰他,就聽山後腳步聲輕響。馬月非條件反射的一躍入水,水麵不過輕輕起了一個漣漪,隨即平靜如昔,果然是水性出眾。


    山後走來一人,長得和鮑靈複有七分相似,顯然也是鮑家子弟。他一過來就道:“我好像聽到女人聲音了。”


    孟帥咳嗽一聲,截住道:“鮑師兄,我正有事找你。”


    那姓鮑的一怔,看了一眼孟帥,道:“你誰呀?”


    孟帥笑道:“我是百鳴山弟子啊。哦,對了,滕重立你認得麽?”


    那姓鮑的神色稍微端正,道:“滕……表弟?你認得?”


    孟帥從腰中取出一個小包,塞入他手中,道:“這是滕師兄給他舅舅的信,不知你能否轉達?不是親舅舅,堂舅也行。反正帶到鮑姓家長那裏。拜托了。”


    說著不等他反應過來,鑽入假山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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