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已經亮起,鮮花已經綻放,舞台已經鋪就……


    就等著演員了。


    皇帝目光掃去,花圃之中,坐著八個形貌各異的少年男女,即使從他這個角度,看不見他們的臉龐,但也猜得出那是一張張風華正茂、意氣風發的麵容


    他們就是經過一下午淘汰剩下的少年選手,也是一會兒在舞台上獻技的人


    但皇帝要等的“演員”卻不是他們。


    他的目光掠過舞台,飛過花圃,飛出了瓊島,往向那黑沉沉的水麵……


    怎麽還不來?


    那丫頭怎麽辦的事?


    皇帝有自己的劇本。他為了準備這個試劍會,為了吸引出更多的底牌,亦真亦假的放了不少消息,最重要的消息當然是:這次試劍會會有升土令出現。


    為了這個消息聽起來像真的,皇帝用了不少手段反複渲染,也因此吸引到了一部分真正的英才……即使不是全部的英才。因此,倘若最終的結果,證明升土令是一場大騙局,肯定是交代不過去的。


    皇帝自然也準備好了吸引注意力的辦法。那就是往外淘一張讓眾人隻顧著驚訝,完全想不起質疑的底牌。


    龍木觀


    一直在諸侯之間流傳,誰也不曾親眼見過,相傳是皇室底牌的龍木觀,在眾人麵前打開冰山一角,並賞賜一件從太宗時期遺留下來的封印重寶,這個消息還不夠大麽?還不夠抓住眼球麽?還有人想起升土令那個傳聞麽?


    這是一舉數得的事。一來平息傳聞,轉移視線。二來震懾宵小,讓那些蠢蠢欲動的諸侯不敢輕動,三來就是讓老祖宗們記清楚這些少年的臉,將來鏟除威脅的時候,也更容易得手……隻要計劃順利。


    可是為什麽現在還不來人?


    皇帝當然不準備一開始就把底牌翻出來,他是有計劃的。田景瑩把老祖宗接出來以後,會給他發訊息,然後就在遠處觀賽,等到最後決賽開始前,才用一種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降臨,震懾全場,完成這一場好戲。


    按理說,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到了湖麵,為什麽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件事牽扯太大,即使是他,也沒辦法冷靜了,一絲汗水無聲無息從他額頭上滴下,同時心中暗自大罵田景瑩辦事不利。


    對於田景瑩,他不願意放手的原因,除了牽製那個不知身在何方的九皇弟以外,就是因為龍木觀。


    按照道理說,龍木觀除了隱世的田家人以外,和在朝的田家人是不聯係的。能夠見到那些老祖的,隻有現任皇帝一個。但田景瑩卻打破了這個限製,因為出眾的天資和一些撒嬌的小手段,她成功的和龍木觀的老祖建立起非常親近的關係。


    皇帝對此不是不妒恨的,本來是直接掌握的資源,因為田景瑩這一倒手,變成了二手的資源,讓他如何不惱?但他也知道,那些老祖不喜歡自己,就算田景瑩走了,自己也不會取代她在老祖心中的地位。


    他們喜歡田景玨,自己的弟弟。喜歡他出身高貴,血統純正,最重要的是,才華橫溢。


    因為田景瑩站在自己這邊,那些老祖也沒表現出多喜歡九弟,但如果有朝一日田景瑩走了,九弟與自己起了衝突,那些老祖能夠按照慣例兩不相幫就已經不錯了,甚至有可能……


    因此,決不能放田景瑩走。


    對於那個封印師的封國計劃,雖然是他提出來的,但他一點兒也不重視。他隻是從故紙堆裏找出這個名詞,讓田景瑩去運作,無非就是讓她頭腦不空,無暇他顧而已。他和很多諸侯想的一樣……在權力的角力麵前,除了手握軍政大權的人,其他的人都是炮灰,可以拉攏,不值得倚重。


    包括龍木觀中的老祖宗。


    以往的曆任先皇,都是把龍木觀那些老祖宗當菩薩一樣敬著,好吃好喝好供奉,卻什麽也不要求。隻等著自己國破家亡的時候,求老祖宗救命。


    笑話,以天子之身,被幾個老棺材瓤子牽製,當真是枉為人君。


    有權不用,過期作廢。金銀再好,放在庫房裏麵能當吃喝麽?既然是受了供奉,就要拉出來於活。皇帝早就有打算,把這些老頭推到前台,給自己分擔壓力,也給朝廷擋擋風雨。必要的時候還要做暗殺,就像現在,正是用得著他們的時候。


    至於老祖宗會不會因此隕落,田氏的武脈會不會衰敗,他根本不在意。田氏的根基在朝堂,隻有枝葉為根基,沒有根基為枝葉。朝廷不保,這幾個老頭難道還能獨活?


    從今天開始,他要再開辟一個戰場,攪動大齊的風雲。


    眼望著黑沉沉的水麵,點綴著一閃一閃的荷花燈火,皇帝的心越發急躁,突然,他的手一滑,一個茶杯摔落,嘩啦一聲掉在地上。


    旁邊的圖太監忙著人撿起,自己躬身道:“陛下,您看時辰到了,這個…


    皇帝平緩了心情,冷冷道:“開始。”


    “陛下有旨,禦前試劍會,開始……”


    “現在宣布規則……采用對陣……抽簽決定次序,單循環進行,每一位俊才要比試七場……不限時間……武器不限……”


    隨著洪亮聲音在假山上空飄蕩,馬雲非在下麵默默計算,道:“八個人單循環,兩兩碰頭,至少要比上二十八場。還不限時間,這一晚上哪夠用啊?要是連續比上三四天,難道咱們真的在行宮裏住上這麽多天不成?”


    薑期笑道:“也未必要比上那麽多天。聽見說什麽了麽?不限武器,卻沒說點到為止,這是往死裏作啊。這些孩子又都年輕氣盛,打上三四輪後,打出真火來,到最後一輪還剩下幾個完整的就難說了。或者隻會比上一半兒就沒人了。”


    馬雲非眉頭深鎖,道:“皇帝為人,果真如此……”她略一搖頭,突然似笑非笑道,“薑兄,皇帝當然不心疼我們的人,我看你也隻是輕描淡寫,看來也是因為沒有手下愛將參加這次比試的緣故。”


    薑期道:“是麽?我說的輕描淡寫麽?對不住世妹。不過最近我手下確實是沒人,要是有人,至少也要出來打個花唿哨的。”


    馬雲非眉毛微立,笑道:“薑兄跟我也這麽說,那就沒意思了。你薑家要是沒人,咱們不都成了街上要飯的了?你不肯放人出來我也理解,可別跟咱們裝窮,清水下雜麵,你吃我也見,悶聲發大財可好麽?”


    薑期知道她性情潑辣,有一說一,在唐府對著手裏有兵的王和勝也寸步不讓,何況自己,因此也隻有笑笑,道:“世妹別臊我了。好吧,其實這一次我確實沒帶人來,是為了減小風險。不過今天場上的八個人,也不是人人都和我無關。”


    馬雲非一怔,目光在花圃中搜索起來,突然目光盯住一人,用手指了指道:“那位,是不是你的人?人俊,功夫也俊俏。”她手一指,指向了一個身穿淡青色衣衫的小姑娘,道,“雍州崔別駕手下,雍州也是你們的地盤了,因此她是你的人。”


    薑期道:“多謝世妹誇獎,不過她實力一般,真的隻是參與一下而已。倒是我看世妹手下那位高手叫蘇醒的,大有可為。”


    馬雲非一笑,麵上掠過一絲似有似無的陰翳,道:“這孩子實力很不錯,不錯到我都看不透。我倒希望這會能有能人,把他的實力探出個底來。”


    薑期沒想到其中另有故事,又看了一眼那位叫蘇醒的青年,就見他一身黑衣的坐在花圃之中,雙目緊閉,仿佛老僧入定一般,把一張年輕的麵孔襯得老氣橫秋。


    因為不解其中緣故,薑期也沒多說,看向了眾人之中衣著最華麗的年輕人,那人國字臉,濃眉大眼,雖然年輕,看來威風凜凜,已有大將之風。道:“沒想到王和勝的親孫子也來了,所有人裏就他出身最高。”


    馬雲非看了一眼,道:“王啟龍吧?我倒是早聽說過王和勝有這麽個寶貝天才孫子。但拉下身份來跟其他人比武,想來是因為王和勝要爭禦前的臉麵。這等禦前比武不派人是不成體統,但真派上心腹人卻也過了,你我尚且留有後手,他連親孫子也派上來。那老家夥越老越沒格調,看不透這些麵子事,誤人誤己。”


    薑期笑道:“王少帥實力確實不錯,隻是在這些少年英傑裏,未必能出類拔萃,王將軍未免太心急。這些人裏我最注意的就是那位姓陸的少年。另外中山王手下的何複有點意思,雖然出手殘忍,好像很淺薄,但我總覺得他還藏有一手。其他幾位也有高手,但都不是那種一眼看不到底的人物。”


    馬雲非道:“所見略同。唉,看這些孩子,少則十五六,大了不過十八九,卻都已經是生風以上的修為,倒是自慚形穢了。我也二十八九了,過兩年就給年輕一輩超過去了。”


    薑期道:“世妹何嚐不是天賦奇才?隻是年少要扛起整個益州的軍政,在武功方麵花的心思少了,即使如此,也是這一代的佼佼者。”


    馬雲非道:“心累。這樣的日子,我也未必要一直過下去。”


    薑期突然住口,心中不住的暗想她的意思,卻聽馬雲非笑道:“薑兄快看,好像開始了。”


    第五卷 新生的兩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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