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轆轆而行,那是雍州崔別駕的車馬,他也是最後一個離開唐府的賓客。


    王和勝在府門口目送他離去,臉色陰沉的好像要滴出水來,跌足道:“唉,就這麽放那小子跑了,好不甘心。”


    唐旭在旁邊道:“老兄何必言之鑿鑿他已經跑了?你的人和我的人都在府門把守,並沒有其他人溜出去。現在那賊子八成可能還在府中。你若不甘心,還不如再從頭好好搜一遍,說不定有意外收獲。”


    他本來對王和勝搜查自己府邸十分不悅,但後來慢慢進入狀態之後,反而有點把自己當成寬宏大量的主人角色,使命感油然而生,居然不排斥,還主動配合了。反正他府中幾處禁地已經保護好了,家中也沒有正經的女眷,其他的也不算什麽。


    王和勝沉著臉,道:“我還是覺得,那小子已經混入某一家的隊伍裏逃走了。不過是不知道是哪一家而己,可別叫我知道是誰,不然我定叫他吃不了兜著走。”


    唐旭道:“沒有證據,你還說什麽?我看那小子分明還在我府裏。剛剛我武庫被他放了一把火,當真可惡!好在隻燒了第一層,但也損壞了我不少積年的收藏。倘若抓到了那小子,我要先砍他一刀泄憤。”


    王和勝道:“老夫早想將他剁成肉醬,但若當真抓住了活的,還要交上去。”


    唐旭哦了一聲道:“交上去?交給誰?”


    王和勝一皺眉,道:“沒什麽。我再迴去,看著搜搜。”說著大踏步的走迴唐府


    唐旭在後麵看著,心中暗道:他果然也是受人所托,不知誰能指使他?難道是太後?


    兩人進了府,見搜查還在繼續,滿府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忙成一團。


    王和勝隨意點來一個兵將,道:“過來,搜查的怎麽樣了?”


    那兵丁道:“啟稟將軍,還沒有結果。”


    王和勝怒道:“沒有結果,你們可有好好搜查?不是糊弄我?天上地下,犄角旮旯,私密暗室,你們都搜查了嗎?”


    那兵丁道:“能搜查的都搜查了。確實……沒有。”


    唐旭道:“老兄,這種事不可強求,我相信他們真搜查過了,我府中藏人的地方有數的,還真沒什麽暗室密道之類。”


    王和勝怒道:“都搜查過了?我看……”他目光在四周轉了一圈,要找他們沒搜查的地方,突然眼睛一亮,伸手一指,道:“你看那裏,搜查過了嗎?”


    兵丁迴頭,但見他指的是一口井。


    那兵丁麵露難色,道:“這個……要搜查麽?”


    王和勝大怒,上前將那兵丁一腳踹倒,喝道:“混蛋,那人就不會躲在井下嗎?這麽簡單的地方都不去找,還指望你們想的更複雜嗎?現在,馬上給我去撈,看看有什麽鬼東西落下了。還有,這府裏有多少井?每一口都給我撈了,我還不信了。”


    雖然王和勝的冇命令是一拍腦袋想出來的,但還是不折不扣的執行了。眾兵丁幾人圍著一口井,先用燈光照看,再用轆轤打撈。隻是夜晚時分,燈光昏暗,也照不到井底,打撈起來很有困難。


    王和勝深覺自己的主意英明無比,親自站在當初那口井邊打撈,道:“我倒要看看那小子往哪兒躲藏。”


    唐旭在旁邊隻是冷眼旁觀。


    隻見繩子轉動,漸漸往上升,突然,一個黑影竟漸漸地升出了水麵。


    唐旭不由目瞪口呆,王和勝一拍大冇腿,道:“我說什麽來著?果然是在水井下。


    但那黑影安安靜靜,別說掙紮逃跑,連動也沒動一下,實在不像是個活人,王和勝也看出不對了,大踏步走上前去,道:“怎麽迴事?”


    旁邊的兵士道:“啟稟將軍,打撈上來一具屍體。”


    王和勝哼了一聲,道:“是麽?”不免有些泄氣。


    大戶人家的水井裏有一兩個屍首再尋常不過了,指不定哪個丫頭一時受氣想不開,就跳進井裏淹死了。


    王和勝揮手道:“死人不要,要活的。”一麵隨意的往那邊看了一眼。


    哪知這一看,他立刻瞪圓了眼睛,噔噔噔走過去,仔細查看。


    但見死在井裏的,並不是丫鬟,也不是小廝或者家丁,而是一個高瘦的男子,身上隻穿著貼身衣服,外麵的袍服一概俱無。


    王和勝轉頭對唐旭道:“這是怎麽迴事?是你們府裏的人嗎?”


    唐旭道:“不知道,不過……看衣服的款式,不像是我們府裏的。“他伸手在那人濕淋淋的衣服上搓了一下,道:“料子不錯,不像是下人,也不是多富貴的人,好像是小吏或者……客卿一類人物?”


    王和勝突然狠狠往井口一拍,道:“不錯,一定是某個客卿,而且是……是今天你帶來的賓客手下的客卿!”


    唐旭也明白了,道:“你是說……那賊子殺了一個賓客帶來的客卿,扒了他的衣服,化了妝跟著混出去了?”


    王和勝吼道:“我說什麽來著?我說什麽來著?那小子一定已經出去了,好狡猾兇殘的小畜生!我這就去追!”猛地站起身來。


    唐旭忙喝道:“站住了……你去追誰?”


    王和勝怒道:“我當然是去追……”說到這裏,卻戛然而止。


    唐旭道:“你又要一網打盡?別說你得罪人,就說他們都走了不少時候,且都不是一個方向,你一個個去追,哪能分冇身?”


    王和勝緩緩坐下,道:“依你說呢?”


    唐旭道:“還是定下目標,分清楚是誰再去抓。隻得罪一個人,也比同時得罪這麽多人要好得多吧?”


    王和勝道:“我何嚐不知道?但是要鎖定目標談何容易?這人衣服都給人扒光了,還有什麽線索?”


    唐旭道:“線索多了。比如衣料,比如款式,比如衣服褲腳做的記號,比如隨身佩戴的衣飾,一個大活人,難道還找不出一點兒蛛絲馬跡?”他道,“來人,把他的裏衣也扒了,仔仔細細找一遍,看裏頭有什麽東西。”


    當下有人將那人扒了個精光,展開衣服一抖,一個錦囊掉了下來。原來這錦囊是用絲線秘密的縫在中衣裏的,可算隱秘之極。若非把他衣服全扒了,當真看不出來。


    唐旭見有線索,伸手道:“給我看看……”話音未落,王和勝一把搶去,拆開錦囊,摸出一張紙條來,看了一眼,目光已經直了,再多看一眼,猛地將紙條團起,道:“好啊,我知道那人是誰了。”


    唐旭道:“是誰?給我看看。”伸手要去取那紙條。


    王和勝推開他的手,冷笑道:“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當即大踏步的往外走,邊走邊叫道:“兒郎們,收拾隊伍,跟我去抓人!”


    已是後半夜時分,大街上寂靜非常,隻有一隊車馬緩緩行過。前麵四匹馬開道,後麵四匹馬跟隨,中間簇擁著一輛大車。那大車建造的寬敞樸素,看不出豪華來,但拉車的四匹駿馬,一色雪白,毛光鋥亮,當真都是騏驥。


    大車行駛的很是緩慢,有點不疾不徐的味道。正在這時,後麵想起了暴風疾雨般的馬蹄聲。


    車隊並沒有停止前進,但最前頭的那匹馬上騎士一勒馬頭,來到大車前麵,道:“少帥,這有點不對啊。”


    一人從車中探出頭來,道冇:“不管他,朱兄弟。約束好馬隊,繼續向前。”


    不過片刻功夫,後麵的馬隊已經追了上來,領頭一人,一部花白胡子垂於胸前,正是那王和勝。


    王和勝來到馬隊之前,伸手勒住馬頭,道:“這是薑賢侄的馬車?”


    薑期出了車廂,跳下地來,拱手道:“王伯父,您又來了?可是路過此地?”


    王和勝看了一眼大車,道:“薑賢侄,不是我說你,你也是戰場上殺敵的勇將,就應該騎馬。為什麽學娘們兒坐車了?”


    薑期笑道:“這不是入鄉隨俗麽?我看在京冇城中的貴人們都做大車,我倒有些不好意思騎馬了,以免叫人笑話了去。”


    王和勝道:“放屁,京冇城中有什麽貴人?倒是有一些自命不凡的蠢貨。我年輕的時候就看不上他們。當年他們還流行坐牛車呢,你怎麽不學?你若學了,我先替你老冇子教訓教訓你。”


    薑期拱手道:“王伯父說的不錯,小侄受教了。”


    王和勝點點頭,道:“不和你白扯了。你的車隊退到一邊而去。”


    薑期一怔,道:“是。”當下二話不說,就讓朱強把車隊連車帶馬,趕到了道路的一邊,這才問,“有什麽事情麽?”


    王和勝道:“沒什麽事。就是我的人馬要過去,是急事,因此上倚老賣老,讓你讓著我一迴,沒問題吧?”


    薑期道:“自然無妨。您請。”


    王和勝點頭,一揮手,身後的兵馬嘩啦啦從他們身邊過去。王和勝提馬離開,轉頭又問了一句,“中山王和你一路,他是往這條大路上走了嗎?”


    薑期道:“是,就在前麵不遠處。您快點就趕上了。”


    王和勝點頭,提馬追趕了上去。


    薑期目送這些人消失在街角,漸漸地馬蹄聲也聽不到了,這才迴車,道:“真有意思,他居然去追中山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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