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大河穿流而過,四麵平原,再往北就是一望無際的戈壁。站在沙陀口遙望,但見漫天黃沙與天際相連,那是一種“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廣袤蒼茫。


    隻除了一個地方。


    整個沙陀口周圍百裏,隻有一處山地,從口內橫斜往東南,橫穿整個涼州境,就是涼州第一龍脈‘西越嶺’。


    到了沙陀口,西越嶺已經到了餘脈,不能與南邊的峻崖峭壁相比,卻有丘巒起伏,更有相對茂密的植被,堪稱涼州的綠色動脈。


    孟帥還是第一次上山。


    山腳下還隻有稀稀落落的鐵草,一路往上,便能見到草地和灌木叢,再往上氣溫降得更低,便有溪水從頂上潺潺留下,大片綠地鬱鬱蔥蔥,兼有野花開放,仿佛中原景色。


    孟帥心情愉悅,道:“我還是頭一次來,沒想到山上景色這麽好。咦……”


    但見草木叢中,掉落了半截劍頭,已經生了黃鏽,顯然有些年頭。在如此天然的地方見到兵刃殘骸,不免有些不和諧。


    水思歸見了,道:“那邊的山峰上有一個門派,叫做……叫做什麽八仙劍派,倒有幾百號人在,武功稀鬆,排場倒也不小。我這次弄到的藥材,有不少就是取自那裏。”


    孟帥汗顏,道:“那咱們的藥浴……”


    不會是占了人家門派的浴池吧?


    水思歸道:“其實咱們門派對外力的借助很弱,就算是伐骨洗髓的藥浴,要求也不高。我本來隻給你準備了一個浴盆的藥材,但這幾日倒叫我在山中發現一處好地方,也是你的機緣到了。”


    走了片刻,就聽到水聲隆隆。轉過一麵山壁,一道瀑布從山上傾瀉下來,好似一條玉龍。


    水思歸當先一躍,從瀑布中穿了過去。孟帥略一運氣,助跑十米,往前躍去,倒也剛好越過水流最窄的地方,傳入瀑布。


    隻見瀑布之後是一個天然石洞,石洞中天然通風,顯然還有出入口。


    兩人繼續往後走,但見一道陽光射下,石洞頂上露出一個大洞,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天井。陽光照射處有一汪深潭,不過丈許方圓,顏色碧沉,深不見底。


    靠近水潭,聞到一陣草木清香,孟帥定睛一看,但見水潭旁邊稀稀落落種了十來柱草藥,根根粗壯,顯然已經有年。但若說就這麽十幾株草藥發出這麽濃鬱的香氣,未免有些匪夷所思。


    水思歸走上前,指著潭邊的土地,道:“這裏原本生長著許多藥材,但對你來說藥性太猛,我都給拔了。”


    孟帥愕然,道:“這……這不是浪費了嗎?”


    水思歸道:“若是天然的東西,看他這麽多年造化生成的份上,倒不可輕易下手毀去。但這是人栽的。這是有人將其他地方的藥材移植過來,以秘法養在水潭周圍,以藥力滋養水潭,使水中帶有溫和的藥性,沐浴藥浴功效淡而不散,適合體虛的少年人。這是丹家的手段。”


    孟帥道:“那這個水潭原來是別人的?”


    水思歸道:“大概是吧,我沒看到人。”


    孟帥長出了口氣,道:“幸好沒人。”


    水思歸道:“是啊,那人運氣不錯。”


    孟帥大汗,他差點忘了,沒遇到水潭的主人,絕不是他們的運氣,而是那水潭主人的運氣。任何人遇到水思歸都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水思歸淩空一劃,不知從哪掉下一個包裹來,從裏麵倒出五六株草藥,伸手一撮,已經成了泥狀,滴出水來,放入深潭中。


    那潭水表麵漂浮了一層如浮萍狀的藥泥,水思歸伸手入水,但見平靜的水潭從中心開始旋轉,立刻形成了漩渦,藥泥被卷入漩渦,混入水潭深處。


    與此同時,水潭下想起了咕嘟咕嘟的聲音,大量的氣泡湧出,水潭上方籠罩了絲絲白煙,空氣中的溫度開始升高。


    不過片刻功夫,好好一個碧水寒潭,弄得和溫泉相似。


    孟帥在後麵看著咋舌,從水思歸伸手入水到沸騰,一共不過數息的功夫,且不說這潭水有多深,就是一壺水燒開了,還要費上幾分鍾時間呢。水思歸這手比熱得快強多了。


    第一層氣泡浮上來,很快消失,水溫漸漸迴落,顏色也漸漸變成新綠,水思歸道:“入水。”


    孟帥忙脫了衣服入水,但覺水溫偏熱,但還在忍受範圍內,倒也沒覺得什麽藥性。


    水思歸見他冒頭,道:“你下去,在水裏沐浴最好。”


    孟帥道:“我怕憋不住氣。”


    水思歸道:“我太上龜息功,每一重都有一門特殊的法門,第一重是斂息術,第二重就是水息術,你下去運轉內功,自能唿吸如常。”


    孟帥將信將疑,沉入水中,沉的猛了,差點嗆住。


    他忙穩住心神,內息暗轉,果然覺得氣息通暢,雖然沒有唿吸,卻是行動絲毫不受影響,就連旁邊水流的幹擾,都少了許多。隻覺得輕輕一劃水,就能劃出老遠。


    他一麵沉心練功,一麵感覺到水溫中似有絲絲熱氣從每一個毛孔中鑽入身體,化入經脈當中,身體骨骼輕微作響,筋骨都在拉伸。這種從骨子裏舒泰的感覺,隻有前世享受全身按摩的過程差可相比。


    一麵享受這等水浴,一麵沉下心來練功。


    以往一練龜息功時,都是昏睡過去,今日孟帥卻進入了半睡半醒的狀態,雖然全身乃至大鬧都徹底的放鬆下來,但還保持著靈台的一點清明。就如入夢的人卻深知自己在夢中,卻不著急醒來一般。


    在這種狀態下,他喪失了身體的控製,卻能清晰的感覺到水流拂過自己的肌膚那柔軟滑順的感覺,仿佛迴到了母體之中那般寧靜安詳,而水中還有一絲絲熱流發散到四肢百骸,一寸寸的滋潤自己的軀體。


    或許是在水中的緣故吧,他倒沒發現什麽雜質往外排的現象,但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經脈、筋骨、血髓在絲絲藥力下強勁起來,總是令人愉悅的。


    不知過了多久,他猛然驚醒,雙腳一蹬,在水中升起數尺,探出頭來道:“太神奇了!能在水中如此暢快,將來豈不大江大河都可去得?”


    水思歸本在岸邊小憩,聽他出來說話,微抬眼瞼,道:“我說了,這是水息術,不是水遁術。”


    孟帥神色一僵,道:“有什麽不同麽?”


    水思歸道:“除了水中唿吸之外,你在水中的行動力沒有半分加強,去大江大河裏也行,一個浪頭就拍死你了。”


    孟帥無語,過了一會兒,道:“咱們龜門是不是有水遁術?”


    水思歸道:“十年八載你是學不到那裏,若要化五行之力,連先天都不夠。”


    孟帥道:“先天不夠,難道還有先天以上麽?”他現在接觸的範圍,活得隻見過舉重境界高手,水思歸玄幻的不說,鍾少軒的武功修為也不清楚,隻知道先天是武林中最頂端的一群,但先天以上是什麽概念,卻是全不知道。


    水思歸道:“你不著急知道。若是能進入先天,早晚會知道。我來給你畫條線,以你的悟性,二十年進入先天也不算快。”


    孟帥道:“二十年?二十年跨過舉重、生風、金剛、火山四個境界,直入先天?”


    水思歸道:“那是外家境界。若是內家來算,就是搬運之後,經過通炁、飛花、生發、歸藏四個境界,進入先天。先天之前,是肉體凡胎,要更進一步,就要在肉身精氣衰落之前進入先天,不然對你將來的路途很有障礙。”


    他慢慢掐指算來,道:“人身精力達到巔峰是二十五歲,習武之人可以往後推一點,三十歲進入先天,已經是極限。走內家養生之道精氣收而不放,還可以再往後推三到五年,三十五歲之前不入先天,陰陽難合,混元必定無望了。”


    孟帥聽著暗暗嘬牙花子,學武多年,他也知道武功進一個境界是多大的飛躍。而且越往後越難,有些資質的人在舉重一個境界就能卡上十幾年,何況生風?


    區區一個走馬境界,連正經武師都算不上的孩童,說要二十年入先天,若叫旁人聽了,隻怕還道這是發夢呢。


    但他一瞬間的遲疑之後,立刻消去了疑慮,別說兩世為人多大的造化,別說世界樹在手,別說拜了這麽一個了不起的師父,就是全無憑依,難道他會在武道的路上止步麽?


    命運給了他很多,剩下的是他自己要做的,雖然艱難,絕不退縮!


    雖然有些壓力,但他終究是充滿信心。


    見孟帥目光堅定,水思歸暗暗點頭,學武之人,資質是一方麵,努力是一方麵,悟性是一方麵,心性也是很重要的一麵,如無一往無前的勇氣和自信,成就終究有限。


    “好了,咱們進行下麵一項,用紀靈葉給你開靈竅。”


    遠處。


    一老一小的身影緩緩走上山坡。


    那老者白須白發,拄著一人高的拐杖,似乎走幾步就要停下來喘氣,那孩子也是麵黃肌瘦,看來不大健康。


    但兩人走的一點也不慢,崎嶇的山路,在兩人腳下如履平地。


    那老人笑道:“十年準備終有今日。青兒,今日之後你就可以脫胎換骨,再不必為經脈隱疾所苦,不但如此,以你的根骨和悟性,過了這一關,十年之內,必是我門中第一人。我曹家也是後繼有人。”


    後麵那孩子道:“孩兒倒沒什麽,若是早了了這件事,老祖就能安心前往大荒,不必為這邊俗事費心了。”


    那老人道:“你這孩兒心思太重,這是你該想的事麽?大荒那邊有師弟在,他早就……”突然,他停住了腳步,臉上僵直的肌肉隱隱抽搐,麵容越來越歪斜,終於長聲怪叫道:“誰……誰敢動本座的靈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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