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走到床邊後,將軍夫人俯下身來,湊近高氏的耳畔,壓低聲音輕聲細語道。


    “這位嬤嬤可是咱們母親當年的奶娘啊,說起來,連你都是由她親手接生來到這個世上的呢!”


    原來,由於嬤嬤年事已高,行動多有不便,將軍夫人心係舊情,又擔憂嬤嬤無人照料,便特意將其接至自己府中,以便能更好地親自照看。


    高氏站在一旁默不作聲,隻是默默地凝視著那位躺在床上顯得無比蒼老的婦人,眼神中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就在兩人輕聲交談之際,那原本還在睡夢中的老人突然間像是感受到了什麽一般,迷迷糊糊地緩緩睜開了雙眼。


    當她第一眼看到將軍夫人時,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頓時綻放出一抹慈祥而溫暖的笑容,猶如冬日裏的一縷陽光穿透雲層灑落在大地之上。


    緊接著,隻聽見她用極其微弱的聲音艱難地開口說道。


    “大丫頭,你來啦”


    盡管將軍夫人如今已然年逾四旬,但在她的眼眸深處,那位兒時活潑好動、天真爛漫的小女孩形象依然清晰可見。


    即便歲月如梭,生活曆經諸多變遷,這份記憶卻宛如深藏心底的珍寶,熠熠生輝。


    想當年,因雙親不幸離世,幼小無助的她被太後接入宮中雖然有太後庇護,不過宮門深似海,對於她這樣一個年幼的女孩來說還是很不適應的。


    而就在那段充滿惶恐與迷茫的日子裏,這位忠心耿耿的老嬤嬤始終如一地陪伴在她身旁,不離不棄。


    時光流轉,兩人之間的關係愈發親密無間,彼此間的稱唿更是飽含著深情厚意。


    隨後,將軍夫人不經意地將目光輕輕一瞥,視線一下子落在了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的高氏身上。


    隻見高氏麵容略帶幾分膽怯和羞澀,低垂著頭,似乎不敢輕易與人對視。


    然而,就是這驚鴻一瞥,讓原本身體虛弱不堪的老嬤嬤突然間情緒激昂起來。


    隻見老嬤嬤顫巍巍地伸出那雙猶如幹枯樹枝一般的手,手指不停地抖動著,同時喉嚨裏發出一陣哽咽的唿喊聲。


    “小姐!小姐啊……您可是特意前來接老身的嗎?”


    話音未落,淚水便如同決堤的洪水一般,從她那混沌不清的眼眸中洶湧而出。


    但令人驚訝的是,她的臉上竟然綻放出一抹欣慰的笑容,仿佛忘卻了所有的病痛與苦難。


    或許是感受到了老人內心深處那份對生命盡頭的坦然以及對昔日主人的深深眷戀,心地善良且心軟的高氏盡管心中仍有一絲恐懼,卻還是鼓起勇氣緩緩地伸出了雙手,緊緊地握住了老嬤嬤那早已失去水分和彈性的幹枯手掌,並柔聲細語地安慰道。


    “老人家,您認錯了了,我不是您家小姐”


    此言一出,那老人臉上瞬間浮現出驚愕之色,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難以置信的話語一般。


    她瞪大雙眼,直直地盯著高氏,目光從她的麵龐緩緩移動到身體各處,似乎要將她整個人都深深印刻在腦海之中。


    然而,盡管心中充滿了詫異和疑惑,但老人的眼淚卻像是決堤的洪水一般,怎麽也止不住。


    就在這時,一直站在旁邊默默流淚的將軍夫人突然伸手擦去了滿臉的淚痕,然後向前邁了一小步,靠近那位老婦,輕聲說道。


    “嬤嬤,您再看看她的手臂。”


    說完,將軍夫人還朝著高氏的方向微微頷首示意。


    老婦起初對將軍夫人的話感到十分困惑,不明白為何要看高氏的手臂。


    但僅僅過了片刻,她的眼神就變得有些恍惚起來,似乎是迴憶起了某些遙遠而又重要的事情。


    隻見她嘴唇微張,想要說些什麽,可最終還是沒能發出任何聲音來。


    高氏見狀,出於本能反應,下意識地想要將自己的手縮迴去。


    畢竟被一個陌生人這樣審視著,任誰都會覺得有些不自在。


    然而,將軍夫人卻迅速伸出一隻手,輕輕地拍了拍高氏的肩膀,給予她一個安慰的眼神,仿佛在告訴她無需害怕。


    感受到將軍夫人的善意與鼓勵後,高氏終於稍稍放鬆下來,不再試圖躲閃。


    於是,老婦小心翼翼地伸出雙手,慢慢掀起了高氏的衣袖。當那一抹鮮豔如血、形如楓葉般的胎記毫無保留地展現在老婦眼前時,她原本已經因為年老而顯得混濁無神的雙眸,突然間迸射出一道驚人的光芒!


    老婦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她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或者出現了幻覺。


    於是,她急忙顫抖著抬起右手,用袖子用力擦拭了幾下自己的眼睛,然後再次定睛望去。


    這一次,她看得無比清晰——那確實是一塊鮮紅的楓葉形胎記!


    確認無誤之後,老婦再也無法抑製內心洶湧澎湃的情感,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放聲大哭起來。


    那哭聲悲愴而淒厲,仿佛蘊含著無盡的思念、痛苦以及喜悅。


    “小姐啊!您安息吧!小小姐找到了!找到了!”


    隻見那老婦緩緩地鬆開了緊緊握著高氏的雙手,突然間像是用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一般,從那張床鋪之上直直地滾落而下。


    由於她早已無力起身,隻能就這樣艱難地趴在冰冷的地麵上,聲嘶力竭地哭喊著。


    “老奴拜見小小姐!老天開眼呐,讓老奴在臨終之前還能再見小小姐一麵,如今老奴終於可以安心去地下見小姐啦!”


    高氏被眼前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不輕,她完全沒有預料到老婦會做出如此驚人之舉。


    片刻之後,她迴過神來,急忙快步走上前去想要攙扶起老婦。


    然而,單憑她一人之力顯然難以做到,好在此時將軍夫人和一直在旁伺候老婦的那個小丫頭也趕忙過來幫忙。


    三四人齊心協力,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好不容易將老婦重新送迴床上安置妥當。


    經過這番折騰,本就身體極度虛弱的老婦更是不堪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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