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聽了不禁心中一顫,開槍射殺自己人,難怪日本人那麽狠,對自己人都那麽狠,對敵人能不狠嗎?


    李盛和忽然想到了掛在樹枝上的一截斷手,也許正是哪個泉州仔捆著炸藥衝入日軍自爆之後,被炸飛的吧。他想到這裏,忍住了嘔吐的感覺,走到樹枝旁默默地將斷手放在一個口袋中。


    準尉看了看他的舉動,搖搖頭招唿其他人趕緊找自己人的屍體抬走。


    一隊日本人也走了過來,雙方都打著手電筒照向了彼此,雙方都穿著雨披,神色緊張。


    帶隊準尉忽然說:“我們不是士兵。”然後指了指紅十字袖箍,對麵的日本人也指了指自己的紅十字袖箍,相互點了點頭,錯開彼此,默默不語低頭抬送自己的陣亡士兵。


    大雨之中,華日雙方士兵抱在一起,死在一起。


    地上的鮮血和碎肉與泥水攪合在一起。


    一個新兵蹲在地上又嘔吐了起來,另一個日本人也哭了,談不上仇恨,因為現在大家心裏隻有一個感覺,那就是恐懼。


    難道自己的將來會是這樣?


    “可又能怎樣呢?”李盛和站在一具陣亡的軍官前默默無語,“製止戰爭的方式就是戰爭吧。”


    這個平素最愛幹淨的少爺,現在滿臉的泥漿,渾身的鮮血,當然這不是他自己的鮮血,都是別人的,有中國人,也有日本人的,甚至他的臉上掛了一塊碎肉毫不自知。在度過了最初的恐懼之舟,他適應了這裏。


    總有人要做不是嗎?


    他覺得自己有些可笑,因為和別人賭氣來當兵,卻發現戰場並不是宣傳口號之中想象的那樣浪漫。


    難怪父親總是說自己幼稚,自己當真幼稚的很。


    他走到一處滿是泥水的水坑旁邊,忽然一腳踩了個空,原來這裏是一處炮坑,全身直接撲在了水中,又摸到了水下一個硬邦邦的東西,連忙按著爬了出來。不過炮坑的深度才半米深,他倒是嚇了一跳,手電筒也丟了,鋼盔也掉了,渾身濕了個透。他迴頭衝一個士兵喊道:“兄弟,照個亮。”


    那邊的人走了過來。


    李盛和看了看,嚇了一跳,居然是日本人,那日本人也沒想到這是個華國兵,尷尬地站在一旁。


    李盛和想到了長官剛剛說的日本人殘酷的事兒,心中警惕起來,唯恐他攻擊自己,便準備先下手為強,可是自己沒帶武器,周圍也沒什麽武器。忽然,他想到了水中的硬邦邦的石頭,對,用石頭砸死他。想到這裏,李盛和彎腰從水中找到了那個石頭,然後撿了起來,準備警告一番這個日本人。


    可是日本人也不傻,見他從水中撿到了一個東西,頓時用手電筒照了過來。


    不過看到那石頭之後,兩人都傻眼了。


    隻見李盛和手中赫然是一個人腦袋,頭頂上的頭皮都燒沒了,光溜溜隻剩下白色的森森頭骨握在他的手中。


    日本人嚇得大叫一聲轉身就跑,再也不顧抬不抬屍體了,直接跑迴陣地上。


    忽然,一聲槍響,那個膽小的日本人被在後方帶隊的軍官擊斃了。


    李盛和傻呆呆地握著人頭,不知所措。


    準尉帶著幾個兄弟害怕他吃虧也跑了過來,見到此情此景,知道他嚇傻了,便走過來直接給了他一嘴巴。


    一個激靈,李盛和醒了。


    “長官。”


    “這腦袋應該是咱們自己兄弟的。”準尉將那人頭接了過去,放在一個裹屍袋裏。


    李盛和說:“長官,我……我害怕了。”


    準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也害怕,大家都害怕,但是害怕不能當飯吃,我們今天幹完活才有飯吃。”


    “嗯。”


    淩晨四點的時候,戰場上華國士兵們的屍體終於清理完畢了,因為犧牲的日本士兵遠遠多於華國士兵,李盛和等人走的時候看到日本工兵們依舊在忙碌地抬著屍首。


    迴到後麵,先前的中尉參謀便要求眾人脫掉軍裝洗澡,雖然是冷水,但大家趕緊把自己脫了一個精光,用著冷水衝洗著身上的血腥味道。而後又換上了幹爽的新軍裝,等大家都洗完澡之後,中尉對準尉說你把他們送迴去吧,如果明天他們還敢留下來,這種人值得留。


    李盛和拖著疲憊的身體坐上汽車迴到了鬆江縣的兵站,大家都一頭紮進了床鋪之上,但是沒有一個睡得著的。


    李盛和想到了那隻斷手,那個頭顱,那個膽小的日本人,以及那個喜歡說話的準尉,叫什麽來著,好像叫做卓健雄吧。他努力地想要睡覺,想要睡著,但怎麽也睡不著,於是他把被子蒙在頭上,眼前除了屍體就是碎屍塊。


    不行,再這樣下去,我就會有病,有心理疾病。


    於是他坐了起來,當他坐起來之後,其他沒睡著的人忽然看向了他,李盛和深深地喘了口氣,忽然唱了起來國歌,《無衣歌》:“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漸漸地所有人都唱了起來,到此時,熱血青年們終於能夠體會到這首歌中的真正含義,不是宣傳需要的熱血,而是直麵戰爭的冷酷。


    一首歌一遍又一遍地唱著,終於大家心中的暴虐慢慢消失了,嗓子啞了,天也亮了。


    準尉卓健雄拍拍手道:“所有人,立即睡覺。”大家便躺在床上,老老實實地睡覺了,很快鼾聲一片。


    11月18日,激烈的戰鬥再一次打響了,華國華北方麵軍集中了二十萬軍隊,對日本登陸軍發起進攻。


    漫天的炮火砸在金山衛縣的海灘之上,日本遠征軍異常頑強地抵擋住了華國軍隊的進攻,盡管這一天他們陣亡的士兵高達三千人,傷者近萬,但也同樣讓華國國防軍付出了近千人的代價。


    “混蛋!裝甲師,裝甲師到了哪裏?”華北方麵軍司令部內,趙增福咬牙啟齒地問道。


    “司令官閣下,急不得,我們的裝甲師還在前進,淞滬屬於典型的江南水鄉地形,裝甲師也著急。”臨時參謀長薑登選說道。華北方麵軍指揮第八、第十一、第十三、【第】十五集團軍,而【第】十集團軍原本隸屬於華南方麵軍祝永泉麾下,是在戰前才被劃分給華北方麵軍旗下的,所以一直以來趙增福都希望自己手下的老部隊能夠立功,免得讓【第】十集團軍立功之後被別人笑話還得借用華南軍。可是【第】八集團軍守衛河北和天津,【第】十一集團軍駐防在山東和江蘇,尤其是防止日本軍隊登陸山東,調動不得,【第】十三集團軍遠在陝西,隻有在河南的【第】十五集團軍才能調動過來。


    【第】十五集團軍麾下第15、16裝甲師日夜兼程,遇到了江南水鄉阻攔,隻好逢路修路逢橋修橋,兩個師長鄧錫侯與羅明星差點把自己的頭發都揪成光頭了。


    “沒法子了。”趙增福歎了口氣,“給【第】十集團軍第10裝甲師下令,由他們負責進攻吧。”


    薑登選也苦笑了一下,得,這趟差事最後功勞肯定都落在趙慶身上。


    “決戰日期,20日。”趙增福最後說道,“等海軍和空軍準備完畢,我們要進行決戰。”


    薑登選淡淡地說:“國防部的計劃?”


    “不是。”趙增福道,“袁方喬,這個瘋子的計劃。”


    薑登選皺起了眉頭,這個山東人太大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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