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24年2月4日,即民國十三年2月4日,癸亥年的除夕終於降臨了中華大地一千四百八十六萬平方公裏的土地上,此時的中國各地銀裝素裹,不單單是北方,甚至南方也罕見地接連幾天下起了小雪。比起去年的同期來,今年的溫度似乎更冷,也更加難過。


    但所幸的是,去年出了遙遠的西域,中國並沒有發生戰事,自王茂如主政一來,再也沒有外國軍隊公然入侵中國,甚至連日本在關東州(大連旅順)的關東軍也變得老實了起來,而南滿鐵路的守備士兵再也不敢隨意射殺進入鐵路周邊的中國人了,頂多是驅趕走而已。


    而收複全部租界的武漢,迎來了一個沒有洋人巡捕的大年,性格火爆表現直接的鄂民在武漢原租界開起了新年廟會,周邊湖北省各地的幾十萬普通民眾也趁著熱鬧乘坐輪船紛紛湧入武漢三鎮來觀看熱鬧。一時之間武漢的人擠人人推人,熱鬧非常,警察們也不得不加班加點除夕也得執勤巡邏。


    滿是人群的街頭,十幾輛小汽車艱難地開動著,其中一輛福特汽車車內坐著的正是荊楚傳媒集團董事長費婉婷。看到車行緩慢心裏有些焦急,她歎了口氣再熱鬧的人群,再熱鬧的世界中,心愛的人不在身邊也是冷清啊。


    還好肚子裏有小家夥陪著,有他就足夠了,死男人,你不陪我由我孩子陪我。


    坐在前麵的司機小孫不停地按著喇叭,抱怨道:“今天這人也太多了,怎麽都跑原租界來了,車子都開不動咧。”


    坐在費婉婷身邊的是她的表弟馬良的媳婦彩兒,兩人三年前就低調地結婚了,但是婚後卻一直沒有孩子,看了幾次老中醫和西醫,都給不出什麽結論。馬良沒任何毛病,彩兒也沒有任何毛病,偏偏就是三年來沒有孩子,還真是奇了怪了。找了幾個老先生掐字算命,說是時辰未到,馬良夫妻兩人隻好等待吧。


    幸運的是,馬良的父親馬雲山是留學德國的前清官派生,盡管在大學教授音樂,成了湖北有名的西洋樂音樂家,對這件事比較看得開。但是馬良的母親費氏就有些心急抱孫子了,馬良是他們的獨生子,眼看著別人家的孩子都抱上了孫子,自己的媳婦肚子一點都沒有響動,於是私下裏總是話裏話外透露著給馬良再納一格偏房的意思。


    馬良自然是不願意的,而更不願意的是彩兒,彩兒原本就是大總統王茂如夫人唐寶琪的貼身侍女,親眼目睹一夫多妻製下妻子的幽怨,發誓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和別人公用一個丈夫,於是對馬良說:“若是你納妾,我們就離婚。”


    馬良哪敢這麽做,這件事便再也不提,隻是費氏總是小話攛掇,讓彩兒對婆婆很是不忿。但是這次費婉婷從北京迴來之後,馬良的母親費氏就再也不敢多嘴了,自己的侄女未婚先孕了,多丟臉啊……


    馬良從小和表姐費婉婷關係要好,而彩兒也是心思細膩的人,知道裏麵的一切,尤其是聽到馬良說費婉婷已經成為中國最大的傳媒集團的掌門人,手下資產幾乎達到三千萬銀元,背後王茂如對其無比支持,更加得好生結交。彩兒一張嘴倒是哄得費婉婷開心不已,直誇馬良找了個好媳婦。


    此時彩兒看到外麵人潮洶湧,生生地笑道:“表姐,我想起來馬良幾天前教給我一個洋文來,確實有趣的很。”


    “什麽洋文?”


    “是咱們中國成語,人山人海,洋文說是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彩兒抱怨道,“後來家裏的洋保姆告訴我們,洋人說人山人海不是這麽說的。”


    “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費婉婷愣了一下,繼而嬌笑起來,捂著肚子說道:“這個馬良,真是……多大的人了,還總是這麽耍寶。”


    汽車艱難地移動,到了原來武漢法租界的一處別墅公寓,家仆趕緊開門,汽車進入停車庫裏,彩兒攙著費婉婷下了車。到了樓上臥室之後,四個老媽子整理好房間,這才退去。


    費婉婷牽著彩兒的手說道:“弟妹,你要是沒事就過來多陪陪我,在這裏無聊得很呢。”


    “我自然是喜歡的。”彩兒打量四周道,“表姐,你怎麽這麽會挑選房子?看著家具和擺設,這棟房子怕是不少錢吧?不對,應該是有錢也買不到的。”


    費婉婷笑道:“你倒是心思細膩,這棟別墅是原武漢法租界總督的別墅,姐姐我是搞媒體的,自然消息靈通,就連唬帶騙,買下來了這棟別墅。價格貴了一些,十萬銀元,法國佬還是很黑心的。”


    “怎麽這麽貴?”彩兒吃驚道。


    費婉婷氣道:“說起來還不是那個什麽黎元洪的兒子,也要買這棟別墅,我隻能加價了。你且不知道,得知我買下來這棟別墅之後,黎公子雇傭漕幫打手要對付我,揚言讓我買的下來住不起。”


    “啊?後來呢?”彩兒害怕地問。


    “後來?”費婉婷點了一下彩兒的小腦袋殼,笑道:“後來我迴到武漢好好的,黎公子嘛,和漕幫的人一起在西域植樹造林呢。”


    彩兒忍俊不禁道:“黎公子也不打聽打聽,自以為在武漢是土皇帝,誰都不能惹的樣子,這次算是踢到鐵板上了吧。”


    費婉婷婷婷一笑道:“我倒是沒多操心,都是手下人辦的。對了妹妹,你現在在家做什麽?”


    “我還能作甚。”彩兒歎氣道,“除了在家侍奉公婆,就是讀讀書寫寫字,馬良工作繁忙,整日在全國各地跑來跑去,我呢也隻好提高一下自己的文化咯。”


    費婉婷笑道:“那不如弟妹你來我身邊,給我做助理好了,咱們姐妹天天早一起也不會寂寞了。再說,我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也需要人幫助我處理事情。交給別人不放心,倒是交給弟妹你我是一百個放心。”


    兩人聊了一會兒,管家報告說黎元洪求見,費婉婷皺眉道:“他來做什麽?”


    現在的管家就是以前法督的中國管家,這人眼賊的很,早就看出來費婉婷不一般,當法督迴到法國之前問他是否願意跟他迴到法國,管家毫不猶豫地予以拒絕,解釋說是故土難離,實際上是知道了,原來新主人極其有背景,似乎和華興集團(王茂如的產業)以及大總統王茂如本人都有關係。而這次,他得知費婉婷懷孕,更加確定了一點,這肚子裏的孩子,就是大總統王茂如的私生子。


    管家了解了這一點之後,自然是眼界高了不少,若是平時見到湖北名人黎元洪,少不得巴結起來,可是現在見到黎元洪,倒是四分不屑六分客氣。我家主子是什麽身份,你雖然是前總統,是武昌起義的功臣,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當今天下是我主子——她男人的。


    當然,黎元洪私賄的五十塊大洋此時起了作用,管家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立即進言好勸道:“大小姐,黎元洪畢竟是中興輪運集團董事長,又是武漢市的市議員,還是前副總統,若是讓他久等,恐怕對您的聲譽……而且畢竟他是來道歉的。”


    “是啊,表姐。”彩兒也忙說道,“冤家宜解不宜結,以前黎公子不知深淺,現在他全家得了教訓。再以後啊,湖北誰敢惹你了。”


    管家又說:“今天是除夕,等一會兒老爺夫人以及表老爺和表夫人一家來此過年,若是見到黎元洪在客廳苦等……恐怕也是不好的。”


    “好吧。”費婉婷這才扶著腰,由彩兒攙著下了樓。


    黎元洪胖墩墩的身體見到她之後立即站起來,六十歲的人了,卻不得不為兒女操著心。“費董事長。”黎元洪忙說道,見到她挺著肚子的確是不很方便,忙說道:“打擾到你休息了,真不好意思,小小禮物不成敬意。”站在他身邊的一個女孩怯生生地將兩盒禮物送了上來,“這是兩棵三百年以上的高麗參。”他介紹道。


    費婉婷笑道:“您破費了,黎議員。”


    黎元洪忙笑道:“沒什麽,機緣巧合買來的,說破費太見外了。”


    費婉婷見到旁邊的女孩有且害羞,便問道:“這是誰家的閨女?”


    “這是我的三女。”黎元洪忙介紹說道,他衝女兒使了一下顏色,女孩立即會意了款款地行了一個禮道:“姐姐們好。”


    這女孩看起來十八九歲,出落得很是標致利落,費婉婷上下打量了一番誇道:“好生漂亮的妹子,黎議員福分不淺生得如此佳人做女兒,將來我的女兒若是能有如此顏色便好了。”彩兒也在一旁幫襯著,女孩被誇得臉紅紅的,雙手揪著衣角扭捏起來。


    黎元洪咳嗽了一下又衝女兒使了顏色,女孩立即會意,說道:“兩位姐姐,我二哥他剛剛從日本學習院畢業迴來,的確是不懂事的很,我在這裏替我二哥給姐姐們道歉了,還請姐姐們高抬貴手,放過他吧。您看這大過年的,我們父女二人登門拜訪,就是想像姐姐們一樣過一個全家團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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