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坐定之後,顧維鈞道:“如果政府之中有一種聲音也是極為正常,即便如同美國等民主國家,管事的人多了,反而亂七八糟。”


    唐紹儀苦笑道:“少川,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


    “您的意思是……”


    “秀盛治國,若非中國成為盛世天朝,便成為危險國度。”唐紹儀斷定道,“在他手上,中國隻會走上兩種截然相反的道路。”


    顧維鈞吃了一驚,唐紹儀苦笑道:“你我盡量讓秀盛不要走向危險道路為好才是啊。”


    結束和顧維鈞的談話不久,王茂如稍作休息之後便打電話給李木魚,要他查一查這個顧維鈞的新嶽父黃仲涵,看一下他到底有什麽幕後關係。


    李木魚聽說是調查爪哇糖業大王,便說:“大元帥您放心吧,一切交給我們。隻是我們中情司的業務還沒有擴展到東南亞,所以需要一點點時間。”


    “我知道,交給你們了。”放下電話之後,王茂如索性也不再想了。


    這個能夠在荷蘭殖民地成為糖業大王,估計這人和荷蘭人的關係匪淺,可是中國和荷蘭暫時沒什麽瓜葛,甚至兩國連外交都沒有相互承認。


    莫非荷蘭政府想要打開中國市場?如今中國大發展,想一想似乎還真這個可能。


    時間臨近了民國十二年年底了,國會最終在西方聖誕節那一天暫時選出了五個大總統候選人,並進行了名單公布。


    這五個人分別是今年三十八歲的北京大學臨時講師、前國防總長、尚武大元帥王茂如。四十九歲的浙江商人、擁有百萬身家、號稱浙江絲王的林詢,六十九歲的前清翰林湖南士紳元老、人稱半袋學問家的敬學城,五十一歲的廣東西醫曾經留學日本歸國之後一直在廣州鬆日醫院醫德和口碑俱佳的黃祖成,最後一位是讓人意想不到,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居然是愛新覺羅·載灃。對於載灃的提名的爭議最大,而且這次競選總統,除了王茂如和載灃之外沒有一個是出身政界的人,更加沒有一個是出身於名門望族。


    國會提名的總統候選人之中,林詢雖然是生意世家,但是生意人的家門卻不被認可為望族。


    老翰林敬學城盡管年少時被稱之為湖南天才,但是他可是清朝的屌絲出身,爹死娘嫁人從小爺爺奶奶撫養長大,盡管做得一手好學問,可是出身貧賤一直到慈禧宣布廢止科舉,他還是在在翰林院裏做編修,資曆不足。


    醫生黃祖成別說是廣東省,怕是除了廣州城也沒有人認識,最重要的是,他供職的醫院是日本醫院,盡管醫德非常好,但在這個排外的年代中說出去總有點賣國的嫌疑。


    對於載灃,他可是前朝的皇族,怎麽能夠讓他參選?難道又要複辟不成?


    實際上載灃本人也沒有想到會被選中,他隻是隨便填了一張申請表格,而且還受他的女兒鼓動隨便填寫。載灃的女兒說我們既然是中華民國的國民,雖然是旗人也要享受平等權利,阿爸你也要參選。載灃自然知道以自己的出身,絕無可能被選上,但為了哄女兒便寫了。


    前朝清朝已經沒了,旗人特權的時代不再了。


    別說特權了,在政府之中旗人很少有做官的,大家都知道這官場不好混啊。前朝的時候因為出身都是旗人,再怎麽胡鬧也沒什麽大不了,朝裏朝外都是親戚,出了事兒這個那個親戚一說和,就算殺了人了花點錢就不了了之了。


    可是如今呢?漢人主政!旗人的這點特權沒有了。


    北京的這些貴族們一個個都看慣了政治的血腥,要求家裏兒女不要攙和什麽政治。不過看著幾個女兒的天真的麵孔,載灃也害怕她們幼小的心靈有什麽被歧視的陰影,於是便報了名,幾個女兒隨後立即前往國會將載灃的申請表遞交了上去。


    國會在審批總統候選人資格的時候,陡然之間發現了這一張申請表格,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姓氏:愛新覺羅式。


    皇族?


    應該說,是前朝的皇族,前朝皇族居然也敢來參加競選?他們還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如今漢族主政,這旗人湊什麽熱鬧?不過旗人倒也不是不能為官,實際上軍政中旗人為官者不在少數,浦繼、桂芳等,蒙族人為官者也有,如哈爾巴拉,甚至迴民如馬六舟及其兒子們,隻是這皇族之人身份卻是極為敏感啊。


    這人是誰?再一看名字,居然是愛新覺羅·載灃,前朝攝政王,負責統計的國會工作人員嚇了一跳,趕緊向四大議長報告。


    四大議長也覺得不可思議,眾議長劉恩格立即建議取締載灃的競選資格,反倒是梁啟超立即製止,說:“如今國人平等,人人都有競選大總統之權利,為何取締?若是如此,我中華民國之五族共和豈不是誆騙世人的行徑?你今天取締他的公平資格,明天後天我國非漢族的其他地區就會人心騷動,你信不信?五族共和成為一紙空談騙人玩意。”


    “卓如說的對。”參議長師少陽立即說道:“非但我們不能阻止,還要將他樹立成為我中國之民主典型。”


    “樹立典型?”劉恩格皺著臉哭笑不得,道:“此舉難道不會讓人想到前朝複辟?”


    “恰恰相反。”師少陽笑道,“如今大元帥競選總統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兒,如果讓人覺得前朝複辟也被大元帥正麵擊潰。此舉能讓國人看到隻要大元帥上台做總統,一切牛鬼蛇神全部必須得跪下來投降。”


    “哈哈哈哈……果真是奸詐無比。”劉恩格大笑道。


    梁啟超皺起了眉頭,他卻是沒想到過這一層含義,沒想到僅僅是一個載灃參選,居然也能夠聯想到如此之多的道道來,看來自己果真是不如這個秀才出身的參議長在政治上看得透徹。


    參議次長吳兆麟一直沉默不語,微笑附和,就如同那徐庶進曹營一般,一計不出。


    倒是讓梁啟超也看不透了,他(吳兆麟)到底是支持還是反對這個旗人參加競選,而隨後在師少陽和劉恩格的聯手下,載灃在國會議員中的選票逐漸增多。


    等有人通知載灃,他成為五大總統候選人之一的時候,載灃嚇得手中的茶杯差點摔在地上,目瞪口呆了許久之後,苦笑著對女兒們說:“你們不但害苦了我,還連累得你們在皇宮的哥哥了。”


    “啊?怎麽連累四哥(四弟)啦?”幾個女兒立即驚訝道。


    載灃道:“老四(溥儀)還住在紫禁城中,這已經為很多漢人官員所不滿了。而今我再競選總統,難不保有人會聯想到張勳複辟啊。當初張勳複辟,如何拉攏我,我都沒有出山,你們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阿瑪?”


    載灃長歎:“我的身份不一般,我曾經是攝政王,我的兒子是皇帝,我如果參與複辟不成功,咱們所有旗人都會被株連。若是成功了我也是傀儡一個。你們啊,終究是什麽都不懂的為官,你們太年輕了太空想了。到今天你們的阿瑪,我也看清楚了,咱們旗人如今的運道已經沒了,再也出不來像是聖祖那樣的天才了。我們都是一群庸才,想要好好活著就低調做人,做個順民。沒有能力的人若是高調起來,遲早要把自己和家人害死。”


    幾個女兒焦急問:“現在如何辦啊?我們也沒想到過,填寫表格就能選為總統候選人,竟然如此容易?”


    “這是個陰謀啊!”載灃搖頭苦笑道,“也不知是誰要害我,誰要害我啊,怕是紫禁城也要住不下去了啊。”


    “爹爹,穎兒不明白,為什麽四弟不能在紫禁城了?”三格格韞穎問道。


    載灃看著自己的幾個孩子,歎了口氣道:“你們看看,這五個總統候選人,除了我和大元帥,其他三個人都是陪襯,也就是說,這個結果肯定是大元帥最終會被選上,而我不出意外會被選為副總統——我做副總統,我兒子在紫禁城做皇帝,這合適嗎?難道我們旗人又要造反嗎?為了表示旗人永不會造反,老四肯定要搬出紫禁城來表示旗人的態度。此番我反倒逼得兒子不得不搬出紫禁城,成了咱們旗人的千古罪人了。”


    幾個女兒哪裏看得到這背後的事情,頓時著急了,載灃歎了口氣道:“我明天就去國會申請取消。唉!這事兒鬧的,我莫名其妙成了眾矢之的了。”他忽然想到了什麽,道:“不,今天晚上就去。”


    “阿瑪,國會這麽晚了哪有工作的。”三格格韞穎提醒道。


    載灃卻詭異一笑說:“我不去國會,我是去找大元帥。”


    不過讓載灃失望了,王茂如也以無權幹涉國會為借口,拒絕了他的哀求。載灃迴到家中長籲短歎,次日居然大病一場。這一場病來的太及時了,載灃隨後向國會提交消息,自己重病無法參選。結果大選開始的前兩天,載灃的名字終於得償所願地從總統競選人名單中被劃去了。


    隻有四個競選人了,王茂如、林詢、敬學城、黃祖成。


    人老精鬼老靈,年紀最大的敬學城得知載灃居然以稱病為借口,也選擇了年歲已高忽然身體深感不適為借口,也退出看總統競選。剩下的那兩位本來也想取消,無奈參議長師少陽嚴厲指責說這兩人如果再生病,就永遠生病吧,兩人隻能繼續參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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