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結束之後,王茂如一一送走賓客,留下了高士濱。王茂如拉著他的手,道:“姐夫,走,咱倆好好喝一頓。”將高士濱帶到單獨雅閣之後,王茂如又道:“姐夫,咱們倆可是親戚啊,有什麽個人的話都好說,但是有些國家大事兒卻沒辦法。”


    高士濱知道他是什麽意思,道:“秀盛,你是明白人,我就不客氣了,我代表的是吉林督軍,我的老舅孟恩遠,也代表了吉林百姓。”


    王茂如點點頭,笑著舉杯道:“來,喝一杯。”才說,“孟督軍……不,老舅,老舅是怎麽想的?”


    “老舅怎麽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怎麽想的,你是想撇開親戚關係打,還是想咱們兩方和平相處?”高士濱問。


    王茂如思考了一番,道:“姐夫,我想問一下,老舅是想一輩子窩在吉林做一個督軍,還是想做大總統?”


    “什麽意思?”高士濱一下子驚得將筷子跌落在地上,他想到過王茂如會說各種理由攻擊吉林,卻沒想到他會這麽問,這完全超過了高士濱的預計之外。


    “大總統之位。”王茂如淡淡地一笑,舉杯,“姐夫,喝一杯,走一個。”


    高士濱被動的喝了一杯酒,忙追問:“秀盛,你不要開玩笑,老舅怎麽當總統?”


    王茂如放下杯子,笑起來,說:“老舅怎麽不能當總統?”他站起來,手指指著上麵,道:“袁世凱北洋的人,當了總統,黎元洪……算是北洋的人,當了總統,馮國璋北洋的人,當了總統,老舅呢?是不是北洋的人?”


    “是。”


    “不單是北洋的人,還是北洋的老人!”王茂如像是喝醉了一般,道:“既然是北洋的老人,怎麽沒有機會當這個民國大總統?有我,有你,有咱連襟兩個的支持為何老舅不能當大總統?”坐在高士濱身邊,王茂如摟著他的肩膀,笑道:“姐夫,你覺得這種合作,比起其他合作方式如何?以後老舅當總統,我當總理,你當陸軍總長!有一句話叫做兄弟齊心,其利斷金,我王茂如怎麽發家?全是因為兄弟的幫襯,我知道花花轎子人抬人的道理。我要爭霸全國,要做到段祺瑞的那個位置,我要是不前進,他們怎麽辦?他們也要前進,他們也不想一輩子苦守在寒冷的北方,你說是不是?”


    高士濱點頭說是,王茂如又仿佛醉了一般說道:“我不能停下腳步,一旦我停下腳步,我的身後,就立即有人會推翻我,所以我不得不繼續向前,向上,做到更高的位置。吉林,是擋在我麵前的一塊大石頭,我不拿下吉林,自己就要被推翻,姐夫,我苦哇!你可知道我的痛苦?”高士濱搖頭苦笑起來,王茂如拍了一下桌子,道:“所以,你跟老舅說一下,我支持他當總統,隻要他跟我合作,咱們是親戚,我不會騙你們。你們幫著我,做東北王,我才能幫著老舅讓他做中國大總統啊。咱們合作不是我吞並你們,而是合作,兩方合作,雙方共贏而已。相信你也見到了我的軍事實力,可以說,我要是想打吉林,早就打下來了。就是因為姐夫你和老舅這層親戚關係,我才按兵不動啊。”說完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高士濱苦笑起來,歎了口氣,向人招唿道:“王督軍醉了,你們送他迴去。”魏東齡趕緊過來和其他副官架著王茂如離開,送到車裏之後,王茂如突然張開眼睛,倒是嚇了大家一跳,魏東齡道:“合著大帥你沒醉啊。”


    “醉?”王茂如哈哈一笑,道:“醉,要分場合和地點,這時候不能醉啊。”


    魏東齡笑道:“大帥,你這一裝醉,可能醉出個吉林來啊。”


    王茂如哈哈大笑,道:“要是孟恩遠貪心的話,這個吉林,我是一定拿到手了!怕就怕他膽小如鼠,不敢啊。”


    魏東齡又問:“大帥,今天晚上,您住哪?”


    “去看看我的二兒子。”王茂如道,“去智雅那裏吧,明天得安排智雅進督軍府住下。”


    魏東齡建議道:“大帥,我覺得吧,你要是想四夫人搬進去,今晚就得迴家把其他三位夫人說好,否則以後吧……夫人們吵架可就不好了,大帥有您頭疼的。”


    “你說的有道理。”王茂如點頭,“不過呢,還是去智雅那裏,我欠她們的啊。”


    孟恩遠沒有睡,他歲數大了缺少睡眠,捋著胡子聽著一個說書先生單獨給他講隋唐演義,要是平時講故事,這說書先生平時講故事講到高潮就停下討賞錢,但是麵對眼前這位北洋上將怎敢停下來。這講評書也丟了酒肆之中的味道,孟恩遠聽得也沒了勁,揮了揮手,道:“去吧,去吧,都下去。”


    俞桂芳忙道:“怎麽了,將軍,聽得不舒服?”


    “這可沒了當初在茶館中的味道了啊。”孟恩遠歎道。


    “這些人在將軍麵前一個個嚇得都屁滾尿流,哪敢說書了。”俞桂芳拍馬屁道。


    孟恩遠哈哈一笑,隨後又歎了口氣,道:“植遠啊,今天的閱兵你看到了吧,介猴崽子夠狠啊。”


    “是。”


    “這王秀盛,兵鋒難擋啊。”孟恩遠雖然三十九歲當兵,靠著溜須拍馬一路官運亨通做到了吉林督軍的位置,卻也並非完全草包一個,他看得出來,和自己的軍隊相比,這王茂如兵多,將廣,裝備好,氣勢足,還比自己錢多,無論從哪一點來看如今的吉軍也遠遠抵不住王茂如的全力一撲。別說全力一撲,王茂如就是分出一半兵來,吉軍也擋不住啊。


    這才是孟恩遠今天睡不著的原因,俞桂芳同樣歎了一口氣,道:“尚武將軍,尚武將軍啊……”隨後無奈道,“學生也不知道怎麽說,這尚武將軍,是一匹狼啊。”


    “介寺(是)一匹餓狼,從草原來的餓狼啊。”孟恩遠接下去話說道,也不知是在對俞桂芳說還是在自言自語。


    此時秘書長戴彰勳帶著高士濱迴來,兩人神色有異,孟恩遠將兩人神情不對,忙問:“如何?王茂如是打是和?”


    高士濱輕輕籲了一口氣,道:“這王茂如不簡單啊。”


    “你倒是說句痛快話啊。”俞桂芳在一旁急道。


    “他說要推舉老舅你當大總統。”


    “啊?”孟恩遠和俞桂芳,包括一直不說話的濱江道尹李鴻謨驚唿道,然後大家齊整整的看著孟恩遠,孟恩遠哭笑不得用天津話道:“你們看我作嘛呀?”


    “老舅,咱之前定的計策,都沒用,他一招沒接。”高士濱道。


    實際上秘書長兼軍務處長戴彰勳是孟恩遠的智囊,不過他的身體一向不好,這次也是拖著帶病之軀陪同孟恩遠一行人來到齊齊哈爾,目的是近距離觀察一下王茂如這個崛起於唿倫貝爾的野心家。孟恩遠看看他,戴彰勳想想,說:“將軍怎麽想?”


    孟恩遠苦笑道:“我能怎麽想,我嘛都想不起來啊,介王茂如挺有想法啊。我現在腦子一片漿糊,別問我,要麽要你們幹嘛地啊,給我想,使勁地想。”又道:“蕪儒,你好好跟我們學學,你都跟王秀盛怎麽說的,包括吃什麽喝什麽說什麽話,一字一句不要錯了,都說出來。”


    這高士濱也是從參謀一步一步升遷上來的,口述能力和記憶能力非常好,於是將此經過一字一句講出來,大家分析起來,聽到最後大家心涼了半截。以王茂如的個性,路過新民府的時候硬生生地吞了二十八師一個旅,北京也不敢說什麽。這王茂如借口說手下人逼迫自己非得打吉林,那就說明他早就做好這個準備了,自己這邊還啥都沒準備呢。孟恩遠問戴彰勳道:“頌唐,咱們的彈藥儲備怎樣?”


    “將軍,您是想聽真話還是想聽假話?”戴彰勳苦笑問。


    “真話。”


    “真話就是,要是跟黑龍江軍隊打一個月沒有問題,但是要是打超過一個月零一天,咱們就沒彈藥了。”戴彰勳道,“咱們是前有王茂如,後有張作霖,前有狼後有虎,唉……現在跟誰都不能打,跟張作霖打,王茂如在後麵肯定率軍占領吉林。跟王茂如打,張作霖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就算是不跟他們打,難不保這兩人合計起來瓜分吉林啊。”


    孟恩遠氣道:“沒有中央的命令,他們敢動手!還敢造反不成?”


    “別人不行,王茂如行啊。”戴彰勳歎息道,“他哪次不是打完了之後再弄個借口,袁大總統在的時候老老實實的,袁大總統不在了,你看他這幾年做的事,哪件事是中央允許的了?占黑龍江,打老毛子,打張勳,吞並二十八師一個旅,要真等中央允許,他王茂如也不會被有今日之成就了。”


    且不說今夜無人入睡,王茂如走進了小院,聽到胡嬤嬤說:“四夫人,二公子真乖啊,不哭不鬧的,以後一定有出息。”


    “謝謝胡嬤嬤的照顧。”智雅說道,她的漢語如今說的跟日語一樣好,正經的北京官話,比北京人說的都正規。


    “四夫人這是哪裏話,俺這輩子就是伺候人的命哦,能伺候二公子也是俺的福分。您不知道,多少人想在督軍府做事,俺這次能伺候二公子,可是八輩子的造化哦。將來啊,咱老爺成了皇帝,二公子就是王爺啊。”胡嬤嬤胡說八道,這老太太也是從前朝過來的,習慣了有皇帝了,如今沒了皇帝心裏還得按上一個未來皇帝人選,自然王茂如就成了這個皇帝的必然之人,她又說道:“弄不好啊,咱二公子就是皇太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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