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位戰神,跪地俯首。


    巨人稱臣,乾坤逆轉!


    ……


    刹那間,天地之中隻有死一般的寂。


    怒靈哀嬰迴旋歸源。


    像是有吸力一般,將它們都拽迴了原來的深淵。


    大地歸於寧靜。


    在他們屈膝碰地的那一刻,竟是鴉雀無聲。


    拓跋璿適才所說的門主之言,固然讓人疑惑卻沒被人放在心上。


    誰會認為她是古武門主呢?


    就連本族的族人都是兩眼茫然。


    而此刻,這死而複生的七位古武戰將,帶來的信息,卻是絕對的真實。


    血珠伴隨符文飄揚。


    凝結古武的卦象陣法漂浮在空。


    楚月望著權清皇龜裂開震驚之色的臉龐,唇角勾起了嘲諷的笑。


    那時,她和權清皇共同執行任務前。


    本族的周薔薇戰將,為她卜了兩卦。


    解下十二爻。


    卦卦不得生。


    爻爻是死相。


    當周薔薇麵容沉重將卦象告知時,楚月了然於心,沉聲問道:“可能破局之道?”


    “沒有。”周薔薇搖頭:“此次不亡,還有下次,舉頭三尺無神明,懸刀而立於人世間,終究是死路一條。門主,恕末將無能,無法為你找到,破局之道的生門。”


    “我,注定一死嗎?”她再問。


    “必死無疑,門主,你的歸宿,不在這裏,置之死地而後生。”


    死了,還怎麽活。


    彼時,楚月隻覺得這話有些好笑。


    直到她粉身碎骨再睜眼出現神武長安的城牆之上,擋住了軒轅宸的迎親隊伍。


    她方才懂周薔薇所生的生道所在,還真是向死而生。


    “門主,此次任務,就讓薔薇陪你和清皇去吧。”


    “不用了,我和她一道去。”


    任務的初定人選,是她和權清皇。


    若同死焚身,就意味著是壽命已盡,輝煌半生終逢絕路之時。


    但如果隻有她一人葬身,權清皇迴來了,周薔薇就要好好想一想這其中的緣由了。


    那夜漫漫,靜悄悄的風,有著細微的寒。


    風沿著窗欞吹在身上,起初並不覺得冷,後麵方知徹骨。


    葉楚月和周薔薇促膝長談一整個夜晚,直到天降破曉,才找到了對策。


    周薔薇問:“大人,你聽說過,卦象陣嗎?”


    “卦象陣?”


    “嗯,集古武之道的卦象陣法,雙卦雙象雙生路。門主,我們會把心髒獻祭給你,然後用狼心取而代之。若有相逢之際,可扭轉乾坤,枯木逢春,就算我等身在棺木,也有轉圜的生機。大人,一試否?”


    “狼心焉能取代人心?”彼時的楚月,黑衣著身,破曉的光灑在臉上,瀲灩了棕色的瞳眸,滿眶熱淚,啞聲說:“那和行屍走肉有何取代?若我不能迴來,你們,好好活著。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葉楚月此生命短,無幸於天,若有來生,便願和諸位再戰酣暢一迴。此舉,定不可為。若我不能迴來,清皇,大概就是害我之人了。”


    臨走前,寒風迎麵。


    楚月長歎了口氣,站在烏金木的長廊,珠簾半垂,她半迴首,哽聲道:“餘生,就勞煩薔薇,幫我照拂一下母親了,她若長壽,也好。”


    那是她臨終的最後一個遺願。


    她不曾,放棄過羅玲玲。


    就算羅玲玲跪在地上,乞求她遠離自己。


    咒罵她是惡鬼投胎害人的牲口。


    她心泣血之痛,猶如陰影荊棘糾纏覆蓋了顛沛流離的半生。


    她不敢再去看羅玲玲一眼,倔強孤傲不肯再去問羅玲玲的生活。


    母親,一日三餐,黃昏黎明,時間流逝的歲月裏,萬家燈火的城市中,可曾有某個瞬間,想起過我。


    隻要一個瞬間就好。


    便不枉費,從你的腹中,來這人間一趟。


    摔死的時候,身體被斷裂的骨頭穿破,髒腑裂開,充血各處。


    她瞪著眼睛,這一生猶如走馬燈般。


    她看著天,霧蒙蒙的。


    四周的人群把自己圍住。


    她在想。


    媽媽。


    你要,活得好好的。


    以後,再也不會有小鬼,來糾纏你了。


    她死了哦。


    ……


    眼角的淚,為母親而流。


    ……


    權清皇想要帶走她的屍首,卻被官方拿走。


    殊不知。


    屍首被周薔薇等七位戰將送到了偏遠之地。


    他們剖腹取心,用心髒之火,焚燒楚月。


    他們的心髒,交給楚月保管了。


    從此,左側的胸膛,都隻有狼心。


    而這些是權清皇不知道的。


    權清皇是個聰明人,又得了勢,在古武一族如日中天。


    周薔薇並未和權清皇撕破臉,難掩悲慟裝作不知真實情況。


    就為了這一日的釜底抽薪,打一個漂亮的翻身仗。


    ……


    “你們……?!”


    權清皇發怔,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向蘇醒的七位戰將。


    楚月以血畫陣解開死卦,送還諸君心髒,才能絕路逢生。


    周薔薇墨發飛舞,麵目滄桑已不似當年模樣,卻還是楚月記憶中最熟悉的剛烈鐵血和冷峻如畫的眉目。


    “古武族人,還不叩見門主,更待何時?”她低聲暴喝,就連長空的風都發生了刺耳的爆響,而那是毫無靈氣玄力等花俏豔麗之術,隻有最為樸華無實的絕對實力。


    “吾等,叩見門主!”


    拓跋璿、郭昭、韓霽等人齊刷刷地跪地匍匐。


    權清皇身側的那些人,起碼有八成人屈膝磕頭。


    “武侯,竟真是古武一族的門主!”


    許流星身邊士兵震驚道。


    大地四方,無不是驚色。


    白龍王瞪大了眼。


    藍老欣慰的臉。


    雲都白叔,大炎城主。


    雲天翔。


    雲大族老。


    星雲宗主左天猛,祝長老,葛蘭花。


    等等,等等。


    震撼猶如澎湃的江河在暴雨之下連夜地翻滾。


    顧小柔一怔,隨即帶著兩個小根本,收留心碎劍客們。


    “想要知道武侯為何搖身一變成了古武門主嗎,劍星司不僅給你一個家,還給你傳奇的答案。”她滿身鮮血,遍體鱗傷如綻放的紅色蓮花,麵龐髒汙血跡斑斑,卻是咧著嘴笑如潔白無瑕的茉莉花。


    而這時。


    權清皇的門主,在一時之間儼然成了笑話般的存在。


    “你們,早已亡故?”權清皇驀地驚覺。


    “不過是亡命之徒,為大人賭了一把罷了。”


    周薔薇冷笑:“權清皇,你殘害門主,自私自利,越俎代庖,以下犯上,罪孽滿身還敢謀逆門主之位,實在是該死!門主將你從水火之地救出,你卻不知感恩,以愛為名,行罪業之事,卻還自以為是覺得錯的另有其人,而你擁有是最無辜最可憐的那一個。”


    她隻覺得好笑。


    這些年的波譎雲詭,古武一族的更新換代,她都是親眼目睹的。


    權清皇掩藏得很好,但那野心和扭曲的愛意,當真值得一談。


    當真是無辜嗎?


    周薔薇咬著牙怒喝:“門主大人在你命懸一線將你帶出那幽暗絕望的困境,而你,把門主從高樓推下,看著粉身碎骨死無葬身的大人,就是你所謂的感情嗎?”


    周憐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一幕。


    當真成了機械模樣。


    腦子都有點轉不過彎來了。


    顯然不明白。


    怎會如此?


    這一個局,是他萬萬都沒想到的。


    怪隻怪權清皇沒用。


    連手下的人都管製不了。


    “啊啊啊啊!”


    權清皇雙手抱頭捂著耳朵低吼出聲。


    那些指責,唇槍舌劍,讓她完全受不了。


    半晌,她慘白著臉顫抖雙腿往後退了數步。


    唇部抖動臉皮痙攣數下,方才扯開了病態的笑。


    “什麽叫救我?”


    “把我當做替代。”


    “把我當成替身。”


    “我從來不是我,我隻是別人的替身。”


    “這就是你們所謂的救贖?我被當成替身還要感恩代謝嗎?”


    她紅著眼睛滿眶熱淚,猶如陷入悲傷的迷途小獸,在霧色彌天的岔路口,枯樹下,朝著站在微光裏的楚月看去,可憐兮兮的,天真又無辜:“大人,不是嗎?”


    “捫心自問,我說的難道就不是事實嗎?”


    “我也曾執念過你,也曾感激涕零過。”


    “我也想過長大那日,我要為你排憂解難,為你力排萬難。”


    “可是,你心裏有我嗎?有權清皇嗎?”


    “你的內心懷揣著天下人, 懷揣著這眾生的喜怒,但沒有我。永遠沒有過我!”


    “……”


    “有過。”楚月的迴答聲,伴著大雪交雜,隨著風傳來。


    權清皇徹底地愣住。


    猶如木樁子般杵著。


    她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楚月。


    “現在,沒了。”


    楚月心如止水,波瀾不興的眼眸平靜地注視著驚詫的權清皇,緩緩道出了實話。


    “你執意如此,偏見如此,既已認定,又何苦死死追求答案。”


    “沒人能為你解答你的極端。”


    “我說,我未曾將你當做任何人的替代品,你信嗎?”


    權清皇的靈魂仿佛都在尖叫咆哮,內心的魔鬼終將扭曲。


    隻為在自己的腦海深處嘶吼出一句:不信。


    “你不信的。”


    楚月了然淺笑,不以為意:“說再多,你都不信。非但如此,為了找尋你所謂的正確答案,你不介意頭破血流,也不介意殺戮遍地。那麽,我最後再告訴你一遍。”


    “你,不是誰的替代品。”


    “因為,你不配。”


    “地上的爛泥,焉能替代天上的皎月。”


    “我的阿姐,世上獨一無二。”


    “豈能是你替代高攀的?”


    “權門主,別太看得起自己了。”


    楚月說得漫不經心,微笑時扯開了嘴角,露出了冷血的笑。


    殘酷的話語。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鋒銳的鋼刀紮進了權清皇的血肉。


    權清皇顫抖著雙腿,不斷地往後退去。


    淚灑風雪,鳳袍狼狽。


    她緊握著冰冷的手。


    用盡力道都感覺不了熱。


    對上楚月的眼睛。


    那樣的眼神,像是看地上的垃圾。


    嘩眾取寵的跳梁小醜。


    但曾幾何時,大人會溫柔地看著自己。


    她總喜歡黃昏後。


    大人便能閑下來陪伴自己,指點自己的古武之道。


    會親手教她習武。


    教她做人。


    大人也總會憂愁。


    眉間總有點褶痕。


    她知道。


    大人在很小的時候,就被母親棄於月台。


    縱然功成名就,母親的新家卻也容不下一個她。


    她也知道。


    很久以前。


    有一個淒美的少女,為大人而死。


    那是個雨夜。


    幼年的大人跪在地上,滿身鮮血的她埋葬滿身鮮血的阿姐。


    權清皇哽咽。


    在漫長的孤寂歲月,身旁縱有人常伴,熱鬧非凡,燈火彌漫。


    可她總覺得孤獨。


    炎炎夏日也覺得血液冰冷。


    黃昏後,長廊下,再無那道頎長又孤獨的身影,溫柔地注視著她。


    她也後悔過。


    恍惚過。


    自己是對的嗎?


    不。


    她不能後悔。


    開弓哪有迴頭箭。


    她分明是對的啊。


    於是。


    她越後悔,越執著於對錯。


    直到,再無迴頭之路了。


    “啊!”


    權清皇慘叫了一聲。


    不隻是被迴憶所傷。


    更是自己的影子,被抽離了。


    她低頭看去。


    有一頭哀嬰獸的影子,在啃噬自己的影子。


    那種苦痛難以用人世間的言語形容出來。


    但她頭皮發麻,渾身冰冷,就像是自己的神經被烈火烹油了般。


    權清皇猛地看向了周憐,“周憐!!你要做什麽?”


    “廢物之身,一介棄棋,毫無價值,焉能為我周憐的殿下之臣?”


    周憐殘忍說道,像是不講感情的野獸。


    權清皇早就把影子販賣給了周憐。


    就如同葉無邪將靈魂販賣給了血鬼一族。


    權清皇咬緊牙關恨之入骨。


    她現在的強大除了古武的力量,更多是周憐帶來的。


    周憐抽掉的影子,帶走了她一半的精元。


    楚月便看到,權清皇滿頭烏黑的發,從發梢和發根開始,朝中間蔓延,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白,遠勝皚皚白雪之色。


    權清皇的睫翼、瞳孔都在發白。


    周薔薇拉弓搭弦,對準了權清皇。


    “古武第三戰將周薔薇,今特在異鄉清理門戶,誅殺我族叛徒權清皇。”


    “權清皇背叛我族,害死門主,意圖加害我族戰將,分裂我族,敗壞我族信仰。”


    “條條之罪,罄竹難書,不曾冤枉你權清皇。”


    “今以叛徒權清皇祭他鄉之旗!”


    周薔薇高聲怒喝,鬆手之際,流光溢彩的離弦之箭直奔權清皇而去。


    權清皇紅著杏眸,可憐又無辜地看向楚月。


    她多希望。


    大人會像初遇的那日一樣。


    在她萬劫不複時,出現在她的麵前。


    踩著黃昏的餘暉,朝她伸出手,帶她離開這是非。


    “轟!”一道身影出現在權清皇麵前,為其擋住了這一箭。


    權清皇緊縮著眼瞳看了過去,“拓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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