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哢, 哢嚓,哢哢哢哢哢嚓。”


    “…………”


    詭異到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響徹在每個人的耳朵深處。


    一雙雙眼睛被震撼的驚色填滿,倒映著漫天的瘴氣如懸浮在雲垂吊於天的黑色大海。


    很快,滿身碎斷的骨頭就已經重組好了。


    筋脈亦是如此。


    傅蒼雪倒吸了口涼氣。


    饒是他見識過人生百態直麵過幽暗的人心和慘不忍睹的血腥。


    如今遇見此等情景,卻也是忍不住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


    白龍王依舊是麵無表情的,但眼底的驚詫卻怎麽都忍不住。


    四肢皮膚從上到下的寒毛倒豎而起。


    她想不通。


    這世上,焉能有人如斯變態?!


    那根本不是人能做出來的事情。


    而與這樣的人為敵,更是究極可怕的一件事。


    因此,葉楚月必須死!才能讓人在漫漫長夜睡個安穩覺。


    否則讓人不敢去想象,當她的屠刀降臨在自己身上會是何等的發怵悚然啊。


    “武侯姐姐。”小希瞪大了黑霧湧動的瘴瞳,看向了瘴海的楚月。


    卿澈默然。


    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人。


    “我常說自己是瘋子,她才是真正的瘋子。”


    卿澈紅著眼說。


    夏時歡見識過幾次,卻也還是心口震痛。


    她壓抑著心情說:“那就,不要讓她失望,讓永壽軍和大夏都站起來!才不負所望,對得起她的付出。”


    “武侯原來早就算到這了這一步棋。”


    夏明珠感慨道:“她竟在臨淵城主武霜降身中黑霧蟲毒時,就想到了如今的這一步,環環相扣,步步算計,嘔心瀝血,都是為了我們。她早知瘴氣難控,早就算到獨自抗下瘴氣。”


    “在大夏與玄寒軍對峙時。”夏時歡血眸幽冷而妖異,充血時飽含感情,嗓音也隨之沙啞哽咽了幾分,“她為了帶厭世的我們,驚惶的瘴獸走出去,甘願吞噬瘴氣。不僅是壯哉王朝士氣,也是通過吸食瘴氣的方法去計算不可控的瘴氣。在那時,她隻怕就在想此時此刻吞下瘴氣的方法。而這,才是《死亡錄》和《萬歲訣》的精髓所在。斷骨是為死亡,重組實乃萬歲,在死亡中萬歲,在腐爛之中不朽。這是她的道,也是她傳授給我們的真正意思。她永遠不曾忘記大夏,自大炎城伊始。她一直記著,一直在為大夏出力。”


    夏時歡淚如雨下,殷紅的唇卻是勾起了笑。


    梨花帶雨又漣漣如乍然春暉。


    她踏入玉京仙門,追求仙道時。


    是武侯為她護法。


    一夫當關。


    萬夫莫開。


    已經斷過一次骨。


    而今朝,斷的更多了。


    斷骨重組。


    火燒元神。


    世人避之不及。


    她卻奉若圭臬,以此為道。


    在極端的殺伐屠戮之中找到溫和純良。


    屠夫是她。


    清風也是她。


    夏明珠以及鬥篷軍的諸位、永壽軍的諸多瘴獸們,再一次感受到了震撼。


    那清瘦薄弱的巾幗身軀,怎麽能擁有這麽大的力量?


    一次次向死而生的涅盤,成就了無冕之王的勳章。


    “轟!”


    “轟!”


    “轟!”


    “…………”


    大風起兮,瘴氣來。


    諸天瘴海,斷吾骨。


    此身不滅,豈敢萬歲!


    “哢哢哢哢哢嚓。”


    “轟!”


    颶風搖擺。


    渺小的她如一葉扁舟在海上風浪之中。


    瘴氣入體,骨頭斷又重組。


    四下震撼無聲是死一般的寂。


    就連周湧滔張了張嘴都說不出什麽話來。


    其部下士兵無不是傻眼。


    “原來,她真的有解決之策。”


    西北森林,謝將軍驚道:“這就是她的解決之策。”


    同時,迷霧封天的森林傳來了古怪的異動。


    穩固的局勢在破裂。


    謝將軍等這才發現,西北確實有危機降臨。


    士兵們麵麵相覷的同時喉嚨發緊。


    “謝將軍。”士兵詫然道:“西北……真的有問題,武侯說對了,她是怎麽知道的?”


    “火燒元神的感知能力,竟然連無上宗師都能超過,從前的史冊武訣也並未記載記錄過此等事啊。”又一個士兵驚歎。


    身旁人則道:“那是當然不曾記載,好端端的,誰會沒事把元神燒著玩,一不小心就變成了白癡,誰想當白癡?”


    “武侯可不是白癡。”


    “縱觀大地,有幾個武侯,換做是你,你敢燒嗎?你敢保證自己能夠熬過去嗎?你敢斷骨重組嗎?你敢帶大夏人出來嗎?你敢封印流光海域嗎?你敢視大楚為糞土嗎?”


    說話的士兵是個愣頭青,一貫是直言直語風風火火慣了。


    謝將軍就是喜歡他的率真直性,方才頗具地位。


    先前的說話之人被堵得啞口無言。


    “謝將軍,你真是高瞻遠矚,幸好我們聽從了武侯的命令,否則就是周湧滔的下場了。”副將說罷,眾士兵想到這裏又是一陣惡寒。


    謝將軍想到周湧滔便長歎了聲。


    他說了。


    新來的大帥是個狠人。


    狠到這種程度的,已經算是猛獸了。


    若無猛獸的力量,掌舵者的睿智,最好不要針鋒相對到底。


    相距甚遠的周湧滔在麵對葉楚月時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他連敵對的勇氣都在喪失。


    “周將軍!”眉峰有痣的下屬說道:“三番五次的斷骨重組,神仙來了也遭殃,就算她能解決掉瘴氣,那她這個人呢,還能活著嗎?”


    周將軍反應過來,喜上眉梢,認為下屬句句那是言之有理啊。


    “她為永壽軍破局,誰又能為她破局?”


    周湧滔眯起了眼睛戰意鬥誌瞬間就席卷了全身。


    “瘴氣被解決之時,就是她身崩天穹的日子。”


    “武侯啊武侯。”


    “年輕人,還是不要太熱血得好。”


    周湧滔適才還想避開鋒芒,這會兒覺得沒有迴頭路可走了。


    武侯是個小心眼的人,不會放過他的。


    因而,大地可以亡,武侯必須死。


    所謂槍打出頭鳥。


    武侯就是這隻該死的出頭鳥。


    “傅公。”


    他猶豫了下,躲到偏僻的地方,還是準備和傅蒼雪元神對話。


    “想好了?”傅蒼雪問。


    適才,他還以為周湧滔挫敗的不甘再和葉楚月打擂台了。


    “想好了。”


    “那就,不要讓她在瘴氣之中,涅盤而生。”


    傅蒼雪道:“賢弟安心,就算大地覆滅,傅某也會帶你逃出生天。”


    周湧滔的內心糾結了一下。


    想到自己年少時候初出茅廬的鋒芒和立誌,已經和現在大相徑庭了。


    彼時,衛九洲提攜他,舉薦他,力排眾議帶他去南征北戰。


    旁人問:衛帥,何故是他?


    衛九洲說:湧滔是個好孩子,心思純粹,一心向正。


    湧滔的心願是,河清海晏,政通人和。


    是想殺盡天下作惡人。


    ……


    後來。


    富貴迷人眼。


    屠龍少年終成惡龍。


    哪還會想什麽河清海晏。


    哪盼什麽政通人和。


    不過是念著萬貫家財,富貴榮華。


    夢中再無鐵馬冰河,隻有無盡的黃白之物罷了。


    ……


    “周賢弟?”


    傅蒼雪見周湧滔沉默,以元神為引,又喊了一聲。


    他看得出來周湧滔很猶豫。


    不知是害怕,又或是其他。


    周湧滔問:“傅公,你早就知末日會降臨大地?”


    “嗯。”


    “這災厄,和你有關?”


    “嗯。”


    “我能帶走,我麾下的這些人嗎。”


    “能。”


    “好。”


    周湧滔閉上了眼睛。


    長大後的人生就是一個接著一個的岔路口。


    大多數是歧途。


    但也願意甘之如飴地走進去。


    他仰起頭深深地看著葉楚月,咬緊了牙。


    「武侯,我非想要與你為敵,是你逼我的!」


    ……


    瘴氣唿嘯。


    已經是好幾輪的斷骨重組了。


    肉眼可見的是,衝天的瘴氣薄弱了許多。


    楚月的嘴角,溢出了一絲血跡。


    瘴氣再度朝她而來。


    正在此時。


    “咻咻咻。”


    數道破風聲適時地響起。


    在她的身後,赫然出現了三道身影和一匹馬。


    蕭離乘著踏雪白駒,黑衣如飛,鎏金祥紋,一個高高的馬尾束起,幹練利落。


    且是一手拉著韁繩馬兒蹬前蹄,身軀微微往後仰,另一手執破魔之刃。


    夜罌戴著麵具,波光粼粼的鮫凜若隱若現,血色戰斧斜指大地。


    屠薇薇淩空翻身,單腿屈膝而落,上身往下壓,手掌撐在瘴氣匯聚之地,猶如貓兒般的棕色豎瞳驀地抬起,埋怨地看向了楚月說:“小師妹真不地道,這麽好玩的事不帶上我。”


    她舔了舔嘴唇滿目貪婪的喋血戰意。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有什麽天材地寶引誘了她。


    實則麵前隻有瘴氣滔天的無底深淵啊!


    屠薇薇幹脆地換了個姿勢在楚月身邊盤膝而坐,嘴裏碎碎念如個腦子不太好的神棍。


    “天靈靈,地靈靈,瘴氣,來屠奶奶這裏。”


    “……… ”楚月無奈。


    “???”眾人驚恐。


    雲都王宮第一軍統領趙策安遠遠地看著屠薇薇,隻覺得萬分可愛。


    友人淩秋遠看來,隻見趙策安緊繃的臉龐,不自覺地露出了笑。


    但很快,又被擔憂取而代之。


    雲都王葉楚月和薇妹她們這樣的斷骨重組。


    真的沒有問題嗎?


    瘴氣天海。


    夜罌打著哈欠伸了個懶腰,“薇薇,你啊,就是太兇了。做人,要沉穩。”


    “哦。”屠薇薇撇了撇嘴,聳聳肩。


    答應歸答應,聽不聽可就是她的事了。


    眾人見之便覺得起碼有個夜罌是正常人。


    隨後就見,夜罌腳掌點地,飛到最高處,雙手握斧橫劈下來。


    太極雷霆迸發出去。


    她隻道:“什麽瘴氣,吃我一斧。”


    眾人:“。。。”


    蕭離翻身下馬,盤膝而坐,話不多說,直接開吸。


    太極雷霆圍繞著楚月以外的三人。


    都以自己的血肉之軀為誘餌,引誘著瘴氣而來。


    “胡鬧。”楚月眸子微睜,火瞳又深邃又妖孽的刀劍鋒芒半隱!


    “跟著你胡來,也不是第一次了。”


    蕭離淺笑,溫聲道:“我們和旁人不同,我們有的是經驗。”


    生死不棄才是真手足。


    多年火海歲月沉澱勢必會冶煉出真金般的情誼。


    楚月不再拒絕,全神貫注吸食瘴氣。


    文明同體,天地不再寂寥。


    世道艱辛,自有作伴人。


    “這事,也講究經驗嗎?”炎梟驚得下頜快要掉到地上去,隨即撇著嘴說:“真是一群瘋子。”


    炎如殊意味深長地道:“瘋子的朋友,便也是瘋子,這叫誌同道合,聽到了嗎小梟,好好看,好好學。”


    “?”炎梟一臉的疑惑麵對兄長的血脈壓製,敢怒不敢言。


    看什麽?


    學什麽?


    火燒元神,還是斷骨重組?


    他才不。


    他又不傻!


    楚月一行四人,恰恰好能夠吸食掉那些瘴氣。


    過程自是屢見不鮮的斷骨重組。


    “臨風!”慕驚雲拉住了慕臨風。


    “我要去陪小月。”慕臨風道。


    “瘴氣無需再多人了,天穹已顯穩固,四方和西北才是重中之重!”


    慕驚雲道:“我們得去西北。”


    適才,腦海裏出現了楚月的聲音。


    “大舅舅,西北,就拜托你們了。”


    慕臨風紅了眼。


    他不要去西北。


    他要陪著小月一起斷骨。


    “你難道就不心疼嗎?”慕臨風問。


    “疼。”


    慕驚雲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嗓音低沉地道:“很疼。”


    疼也要,忍著。


    不可幫倒忙。


    勝利才是此戰的唯一宗旨!


    活下去。


    全部都要活下去。


    慕臨風看著長兄隱忍沉痛的模樣,愣了好久,便作沉默。


    他收拾好自己的情緒,拭去了眼尾的淚痕,踏步側身。


    “還愣著做什麽,還不走?”慕臨風見長兄久久不動,停下來道。


    “走?走去哪裏?”慕驚雲下意識地問。


    “去西北,去迷霧之森啊!”


    慕臨風紅著眼睛說。


    “好。”慕驚雲沉吟半會,扯動了下嘴角。


    兩府家人凝視著斷骨重組的小月、蕭離等人,心痛難忍卻也要忍,聚集為火一路成軍直奔西北而去。


    權清皇的心顫了一下,忙和周憐道:“西北,務必小心。她難不成知道了?”


    周憐疑惑,卻也清醒:“不會。”


    若是知道,就不會這麽明目張膽。


    “你到底能不能行?”權清皇咬牙:“又出來了個永壽軍,雷霆都不能滅地,算什麽滅地雷霆。”


    “轟!”


    權清皇一麵率領古武一族應戰,一麵質問周憐。


    忽的!


    轟然作響聲炸耳,殺氣鋒芒撲麵而來。


    拓跋璿一刀猛劈權清皇。


    權清皇聚集黑色鳳凰的光影擋去這一道鋒芒。


    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拓跋璿。


    “璿兒,你真要棄我不顧,與我為敵。”


    “我不願與門主為敵,但我想……做一迴拓跋璿!”


    話音落下,刀刃接踵,殺氣作塵暴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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