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嗎?高廷也常常問自己:你有野心嗎?


    答案是肯定的。


    在成為衛君之前,他分別在晉國和燕國待了不短的時間。他羨慕北燕有肥沃的土地年年豐收,羨慕南晉有廣闊大海漁產豐富,羨慕兩國的山水鍾靈毓秀,羨慕那裏的人們沒有灼人的烈日和刀子一樣的風沙。


    因為羨慕,所以想要。想要,就是野心。


    衛國的子民,包括一些朝中大臣,他們一輩子沒有離開過這片土地,沒有見過滿眼的綠,沒有唿吸過清涼濕潤的空氣。


    他們不知道山原來可以那麽秀美,大海原來那般壯闊,所以他們心安理得的過著當下的日子,並且認為天下人都和他們一樣都生活在單調粗糲的黃沙之中。


    憑什麽他的子民就得生活在荒涼貧瘠之地?


    真想讓他們看一看外麵的世界。這種想,也是野心。


    知道高廷真實想法的人很少,狄墨是第一個,程天是第二個,寧姒是第三個。


    她拍了拍高廷的肩膀,笑著說:“我就知道沒有看錯你。”


    她又說:“我沒辦法迴答你憑什麽衛國的子民就得生活在貧瘠之地,可是幾百年來,他們生活在這裏,自給自足安居樂業,讓衛國成為兵強馬壯的三國之霸,這就表示這片土地並沒有虧待他們。”


    寧姒字字發自肺腑:“我能理解你,但我不讚同你的做法。打仗就會死人,死人即是造孽,你用千萬軍民的性命來成就你想要的為國民而戰,可有想過他們是否願意?都是爹生娘養的,我相信那些士兵的家人最大的渴求就是希望他們能活著,可你卻讓他們死在了東征的路上。打著為民的旗號,卻留給國民最大的傷痛,你確定這是你想要看到的嗎?”


    “嗯,你說的對。”高廷對此表示讚同。


    不是敷衍搪塞,而是一本正經的表達觀點。


    寧姒有點懵,又很快反應過來,這讚同的後麵肯定還有轉折。


    果不其然,高廷接著說:“你說的都對,可這一切都建立在七大水源正常供水的基礎上。如今旱災來臨,七大水源相繼趨於枯竭,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寧姒麵色凝重:“我知道,意味著魚兒沒有水,隻能被迫穿石上岸尋找新的水源。”


    ……


    外界沒有任何人知道衛國水源枯竭的事。


    衛國水利工程發達,南北縱橫遍布全國。可一旦水源枯竭,再高明的工程也拯救不了這個國家。一旦被其他兩國知悉水資源的現狀,無疑將會為衛國招致滅頂之災。


    高廷將水源枯竭、天降大旱、沙海擴張統稱為天譴。


    很多事情世人不知道,神卻看得清清楚楚。所有的罪過,他都清楚記錄在冊。


    寧姒覺得可笑:“你太悲觀了,如果真像你說的,那這又算什麽?”


    她把神木遞到高廷眼前。就在他們談話的時候,神木上已經冒出了更多的嫩芽。還未舒展的嬌嫩新綠掛在深褐色的神木上,在高廷眼裏比花朵更加養眼。


    “或許神想再給我們一次機會。”高廷踩著遍地碎石走下神台,“我會派人來收拾,你迴去休息吧。”


    “你的神木不要了?”


    高廷輕笑:“它從來就沒屬於過我,又怎麽能說是我的?”


    或許他們從一開始就錯了,神木要的從來就不是高高在上的供奉。


    再虔誠的信仰,也抵不過真正動手做點什麽,這是從寧姒身上學來的道理。


    高廷深夜召見狄相爺。此時此刻,他需要找人來分享喜悅和震撼。


    狄墨的關注點卻在寧姒身上:“你就沒問她為什麽深夜偷偷潛入神殿,又為什麽動神木?”


    “有什麽好問的,就算問了,又怎麽保證她說的一定是真話?”與其聽她費心費力的編造故事,還不如不問。


    “看來陛下並不相信夙徒院所說的丁露姑娘的來曆。”


    “丁露?嗬。”高廷冷哼搖頭,“連名字都不是真的,何況其他?”


    被沙蛟追殺那晚,他幾次叫丁露,她的反應都有明顯遲鈍。可見丁露不僅不是她的真名,還是剛用不久的新名。


    “既然一無所知,陛下還打算封她為後?”


    高廷捧起茶杯輕啜一口:“這有什麽關係,早晚能摸清楚的。”


    ……


    寧姒想看看神木在她手裏呆一晚上會出現什麽情況,於是用衣裳把神木和手纏在一起,哪怕睡著了兩者也是緊挨著的。


    一夜過去,神木並沒有長出更長更大的枝條,隻是多了很多嫩芽,密密麻麻的。她將嫩芽全摘下來,嫩芽悉數變成樹苗,再交由女官給高廷送去。


    早有婀娜嬌俏的宮娥送來早點,寧姒吃飽喝足,琢磨著去其他地方逛逛,豈料剛起身,強烈的眩暈感襲來,天旋地轉腳步虛浮,幸得旁邊一宮娥及時攙扶才不至於摔在地上。


    “姑娘怎麽了?來人啊,快去叫太醫。”宮娥的聲音傳來,明明就在身前,卻縹緲如來自遙遠天外。


    寧姒努力想保持站立,渾身卻使不上半點力。目之所及全是刺眼的亮光,亮光暈開吞噬一切,意識也徹底離她而去。


    宮娥嚇壞了,生怕寧姒暈倒和剛吃進嘴裏的飯菜有關。萬一是中毒,她可沒法子交差。


    慌亂中,又有一小宮娥匆忙跑來:“不好了阿月,我看到韓娘娘朝這邊來了。”


    韓妃的父親是朝中重臣,在輔佐新君即位時立下不小的功勞。後宮與前朝的勢力分布脫不開幹係,憑著娘家的強大硬台,韓妃獨霸後宮,無人敢惹。


    “她過來做什麽?偏偏是這個時候。”阿月看一眼床上的寧姒,也亂了方寸。


    寧姒恍惚聽到有人說話,似乎很著急的樣子。她緩緩睜開眼睛,又動了動手腳,有些吃力的坐起來。


    “啊,姑娘你沒事吧?”阿月趕緊上前詢問。


    寧姒揉了揉太陽穴:“搞什麽,怎麽突然就暈了。”


    這種空虛乏力的感覺並不陌生,不是身體出問題了,而是體內靈力消耗過大,一時無法適應。


    靈力消耗?


    寧姒看向妝台上的神木。難道跟這玩意兒有關?


    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就有人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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