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最近海盜日益猖獗,航路上很不太平。”羅明遠的態度很誠懇:“因此次辦理貨物耽擱了時間,沒有趕上商船大隊,所以想請貴軍施以援手。至於報酬方麵,我願意比平時多出兩成。”


    張克楚問道:“我軍定於本月中旬出海,且要直接迴達蘭經略府,不知時間上你家船隊可等得?”


    “自然等得。”羅明遠點頭說道:“我家船隊隻需到平康經略府便是了。”


    “哦。也不過十多天海程。”張克楚有些疑惑地問道:“這短短幾天海程也需要護航麽?”


    羅明遠無奈苦笑道:“往日自然是不需要的,隻是最近這段時間,常常發生海盜劫掠商船之事,也不知他們從哪兒冒出來的,而且似乎對我大宋海域非常熟悉。”


    張克楚想了想,覺得反正是順手之勞,便答應下來。羅明遠感激非常,按著合約先付了訂金,便告辭而去。


    羅明遠離開克敵號之後,乘小船往商船碼頭去了,不多時,上了一艘五桅大船。這艘大船高大如樓,船艙寬闊敞亮,裝飾得非常奢華。


    “明遠,事情辦好了?”一個年過四十的中年人從書桌後抬起頭看了眼進來的羅明遠,輕聲問道。


    “迴家主的話,對方已經答應了。”羅明遠躬身答道。


    這中年人名叫羅應飛,乃是平康羅家的家主。平康羅家是成國公羅家的旁支,一百多年前自成國公主幹分房出來之後,到平康落地生根,逐漸成為平康經略府的豪門望族,當然,這也是成國公一係大力扶持的結果。


    羅應飛微微頷首,目光在羅明遠身上掃過,淡然道:“甚好,你先下去吧。”


    看著羅明遠出去之後,羅應飛這才從桌子上拿起一頁信箋,薄薄的信紙上都是蠅頭小楷,密密麻麻的寫滿了整整一頁。


    羅應飛還有一個隱秘的身份,他是通海司平康指揮使,而這個職務是他從父親身上繼承的,將來不出意外的話,還要傳給嫡子。


    剛才他看的這份文件,便是通海司副都指揮使邱行遠派人送來的。內容,則是關於近期平康通海司需要做的一些事情,其中還有一部分,是讓他接近克敵軍,卻沒有告訴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邱大人的意思,難道僅僅是接近觀察麽?”羅應飛皺著眉頭喃喃自語:“為什麽邱大人會對這個克敵軍如此感興趣?”


    這些問題,邱行遠在密文中並沒有透露,一切,都要靠他去自己發現了。雖然對於各地組建的殺奴軍,通海司根據慣例大多派人滲透了進去,但也隻是進行一般的情報搜集,像這種由副都指揮使直接下令要求接近觀察的,還從來沒有過。


    同時,羅應飛還有另外一個想不明白地問題,如果達蘭通海司已經派人混入了克敵軍——這很有可能——那麽自己這樣的做法,會不會引起那邊的不滿?


    “邱大人啊邱大人,您為什麽對這個張克楚如此關注呢?”羅應飛放下信箋,微不可聞的自語道。


    而送走羅明遠的張克楚,壓根就沒想到通海司的人已經盯上了自己。


    他此時正趴在船尾艙裏那張大桌子上麵,用放大鏡沿著海圖尋找海島。郭玉郎等隊官圍在他身邊,彼此小聲交談著。


    張克楚找到目標之後,用手點著,歪過頭對身後的服部寺敏問道:“是不是這個島?”


    服部寺敏瞪大了眼睛看了片刻,有些猶豫地說道:“應該是這裏,我,我不怎麽會看海圖,不過我記得那海島上有座山峰,樣子很奇怪,就像烏龜背上馱了個人。”


    他說的,正是之前隨著喬老大那幫海盜去往哈桑土王的老巢。


    對於哈桑土王所說的話,張克楚原本是不怎麽相信的,但是後來想想反正是在迴飛崖島的航線附近,順便去看看也沒什麽損失,若是真的有哈桑土王積攢下來的金銀珠寶,也是一筆不錯的橫財。


    依據殺奴令,凡是殺滅土人,其財富都歸殺奴軍所有,對付海盜也是如此。


    “那就這麽定了。”張克楚環視了一眼艙內軍官,先對衛安南問道:“水手都訓練的如何了?”其實水手訓練他每天都在關注,今天不過是例行一問。


    衛安南笑道:“大部分人都已經掌握了要領,所缺的不過是經驗罷了。有幾個榆木腦袋實在不開竅,我就安排他們先做些粗苯的活路。”


    張克楚點了點頭,又對郭玉郎問道:“步軍這邊的訓練呢?”對於這一塊,他倒是沒怎麽特別留意,所以專門問一問,好做到心中有數。


    “按著要求每天都在進行,大多數人都很不錯。”郭玉郎想了想之後迴道。


    倒是有個新加入克敵軍的隊官馮重山笑道:“大人忒也偏心了些,我們這隊的兄弟仍是用火繩槍,像郭隊官他們那種燧發槍,不知何時發到我們手裏?每次比試,我們都輸的好慘,我老馮都快沒臉見人啦!”


    張克楚笑了笑,示意大家隨意找地方坐下來。


    “馮隊官的問題,我想你們幾個新來的隊官也同樣想問吧?”張克楚的目光在那幾人身上一一掃過,他沉吟片刻之後說道:“因火繩槍與燧發槍在發射速度上到底不同,若是一隊之中又有火繩槍,又有燧發槍,試問你們如何安排?再者說眼下隻是訓練兄弟們的配合,隻要做到令行禁止,便能達到目的了。”


    馮重山是個明白事理的,方才那麽說,也隻是發個牢騷,並不與老克敵軍見外的意思,他笑道:“這個還請將軍放心,那幫小兔崽子別看愣頭愣腦的,這令行禁止倒是說到做到。隻是……”他露出個可憐兮兮的模樣:“別說是他們,便是俺老馮,也對燧發槍眼熱得很啊。”


    他這麽一說,其他幾個新來的隊官也七嘴八舌的議論開了。


    “是啊!用起來比火繩槍快多了!”


    “用那種紙殼彈,又幹淨又快捷,還沒火繩那個衝鼻子的味道。”


    “而且還很不容易炸膛,用著也放心啊。”


    張克楚舉起手虛按了按,那幾個隊官才閉上嘴。


    “待迴飛崖島之後,全軍換燧發槍。”張克楚站起來很有氣勢的說道:“隊官每人配兩支手銃!”


    待這幫興高采烈的家夥出去之後,張克楚苦笑一聲半躺在座椅中。全軍換燧發槍說起來容易,那可是要用一大筆銀子的。再說現在首先要滿足蘇望秦的要求,七百八十支燧發槍,就憑眼下火槍作坊那點效率,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完成呢。


    想到這裏,張克楚越發頭疼,他從桌子的抽屜裏取出賬簿,一邊看,一邊思量著還需要購買些什麽物資。


    不過看著看著,就不止是頭疼,簡直是肉疼了。


    原本這次戰功銀子有八萬兩,加上從土人和海盜那裏搜繳來的金銀財寶,總共湊了十萬兩銀子,其中大部分都兌成了銀票。


    買那兩艘船也還罷了,加起來也不過是五萬五千兩,不過其他花費就海了去了。火炮這一項占大頭,用去了近一萬兩銀子,炮彈、火藥,又是兩千多兩。其他需要補足的船帆、索具、錨鏈等等雜七雜八的東西,也用掉了兩千多兩。


    這些都還是看得見的,所以當初添置的時候,張克楚還沒覺得什麽。


    真正花錢的還是人,不管是水手也好,步軍官兵和匠人雜役也好,哪個不都要錢?花了錢把人弄到船上,還得管吃管喝,這些拋費看著不顯,累計起來卻不少。


    看著賬麵上隻剩下不到一萬兩銀子,張克楚痛心疾首的哀歎:“坐吃山空啊,簡直是坐吃山空!”


    不過再怎麽肉疼,該花的銀子還得花。


    有了蘇望秦以水軍南鎮守司名義發出的補充軍械公文,張克楚在飛崖島上的火槍作坊就等於提升到了軍械坊的等級——雖然,是“補充軍械坊”。意思是以南鎮守軍合約為準,什麽時候人家不要了,一腳就能踢開。不過,到時候不管水軍也好,步軍也罷,舍得踢開麽?


    過了明路,又提高了等級,張克楚就可以在新汴大張旗鼓的購買所需要的物資了。


    按照張克楚的思路,要想在這個世界立足,就得有足夠的實力,實力從哪兒來?最明顯的就是武力,是戰船,是火炮,是火槍手。這些都是要用銀子堆出來,銀子從哪兒來?隻能以戰養戰了,不過以戰養戰也是分好幾種的,販賣軍火當然算得上最穩妥,最有利潤的一種。


    至於之前羅家來請克敵軍護航這種事,雖然一出手就是三千兩銀子,但張克楚還真沒打算靠這個賺銀子,別說三千兩銀子,就是五千兩他也未必看得上,隻不過是碰上了順帶為之罷了。


    還得抓緊時間撈銀子啊,合上賬簿之後張克楚揉了揉眉心。


    他倒沒覺得自己如此處心積慮的撈銀子似乎有點不務正業——不過話說迴來,殺奴軍靠什麽生存,拿什麽發展?還不是大宋總領軍務司給指的路子?


    土人的叛亂早晚有一天會被撲滅,然而那時就天下太平了嗎?且不說隱藏在土人背後的大宋國內勢力,便是那些被大宋擋在馬六甲海峽以西的諸多西洋國家,還不知道會整出什麽幺蛾子呢。


    再者說,土人之亂撲滅後,殺奴軍是不是順理成章的就解散了?到那時克敵軍何去何從?自己又何去何從?難道還迴步軍司,做個有職無權的步軍指揮使、副都指揮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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