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張克楚忙著兌銀、采買給養,安置傷兵,招募步軍和經驗豐富的水手,好在這些事分派給各隊隊長之後完成的不錯,所以張克楚還能抽出時間好好轉了轉新汴城。


    對於這個完全陌生的城市,張克楚抱著極大的好奇,當然這隻是他最初的態度,隨著他越來越深入的了解這座城市,對於新汴的認知和態度便逐漸轉變了。


    如果從外城那些林立的堡壘,高聳的城牆上來看,新汴簡直就是一座巨大的軍營,然而內城中繁華的街市,川流不息的人群卻無時無刻散發著濃厚的商業氣息,簡言之,這是一座軍人和商人的城市。


    認識到這一點,對於張克楚更加深刻的理解大宋的國民性不無好處。他甚至隱隱有些激動,曆史是怎樣走上了這個拐點?這樣的大宋在未來將走向何方?或者說,這樣的大宋,有未來嗎?


    帶著種種疑問的張克楚,在新汴的街頭有些迷失了。


    大宋人毫不掩飾的追求財富,他們腳步匆匆,臉上帶著對於金錢的渴望和富足生活的滿足,這並沒有讓他們覺得矛盾,反而樂在其中。隨處可見的茶樓裏坐滿了商人、掮客以及跑腿打雜的小廝,他們彼此熱烈的討價還價,買賣來自大明或者西洋的各種貨物。


    然而,無論是在何處,最受尊敬的並不是那些富商,而是軍人。


    這並不難以理解,如果沒有大宋水軍和步軍的保駕護航,靠航運發財的商人們將不得不麵對兇殘的海盜和敵對勢力的掠奪,這種長期以來形成的依賴性,形成了對軍人的天然尊敬,並且深深的根植在每個商人的血脈之中。


    到了八月五日,大宋水步兩司秋閱正式開始。因之前張克楚向水步兩司報備的晚了,所以未能出海觀看,不過王英傑托關係給他找了個岸上觀閱的好地方。


    這是港口附近山崖上的一座城堡,視野極其開闊。


    因位置有限,張克楚隻帶了郭玉郎、曾大牛和楊康等幾個隊長和索菲亞,服部寺敏。其餘兄弟三五成群的自己去找地方觀看了。


    上午十點左右,隨著港口周圍炮台上的炮聲,停泊在港口內的戰船依次起錨升帆。今日天公作美,海風陣陣吹過。隻見港內數十艘四層船身八桅巨艦緩緩遊弋,其周圍大小戰船排列有序,行動皆以巨艦旗號為準。


    張克楚舉著千裏鏡,見船上水手雖然忙忙碌碌,卻各司其職,並不顯慌亂,那些盔甲鮮明的士兵則穩穩的在甲板上列隊,船上各級軍官多用手中各色旗幟指揮部下,看得出來,這些水軍都是訓練有素,紀律嚴明的精兵。


    水軍今日操演陣法,張克楚拿著從書肆中購買的《水軍戰陣武經輯要》倒也看出了幾分名堂,仔細琢磨了一番,發現這些陣法並非是花架子,而是根據不同的目的排出相應的船隊陣型,從而達到最大效能的優勢。


    “乖乖,這麽些旗子升起來,可不吧眼睛都看花了,誰還記得那些旗子是讓人幹啥的?”曾大牛看得瞠目結舌。


    楊康笑道:“所以水軍司學堂要比步軍學堂難考中啊!不過在海麵之上,若是不用旗幟為號,還真沒有其他辦法相互聯絡。”


    索菲亞拿著個本子寫寫畫畫,張克楚偶爾瞥了一眼,見上麵畫的是山崖風景,城堡素描,倒也沒有多想,隻是覺得她挺多才多藝的。


    倒是郭玉郎皺著眉頭,滿臉憂色。


    “玉郎,怎麽了?”張克楚看到之後有些奇怪地問道。


    郭玉郎苦笑道:“今日看了水軍操演,我才忽然想起一個大問題。”他指著外海中的水軍戰船說道:“前些天克楚不是說咱們要再增加兩艘戰船麽?”


    “是啊!這不是讓你們把各船所需的水手都招來了麽?”張克楚不明所以,疑惑的反問道。


    前些日子兌換戰功,克敵軍這一個多月來的戰功銀達到了十一萬兩,加上從海盜和土人手裏繳獲的金銀珠寶,一共得銀子十八萬六千餘兩。這筆銀子張克楚決定用來擴編船隊,因此先期招募了八十多個水手,還招收了兩百多步軍,雖然步軍的來源有些雜,但個個都是精壯漢子。


    不過問題也出來了,那就是沒有水軍。


    郭玉郎剛才所想的就是這個問題,他憂慮的說道:“之前咱們隻有一艘克敵號,有沒有水軍軍官倒也不打緊。可若是要編成船隊,沒有懂行的水軍軍官,那可就是大麻煩了。”


    他這麽一說,張克楚便立即明白問題出在了哪兒。但是懂行的水軍軍官,豈是好找的?現役的肯定沒戲,水軍司明確發文不許水軍組建或者加入殺奴軍。畢竟殺奴軍這種外軍更像是雇傭軍,是臨時性的。


    “嗬嗬,這事怪我,是我考慮不周。”張克楚笑了笑說道:“要不咱們過幾天去找找有沒有退出水軍,在家賦閑的水軍軍官?”


    “這事恐怕不好辦。”郭玉郎搖頭道:“退下來的軍官大多養尊處優,哪裏會耐煩跟著咱們幹?”


    張克楚思慮一會兒,說道:“倒也不一定。事在人為,咱們先放出風去,也許會有人願意呢。”


    “但願如此吧。”郭玉郎卻沒什麽信心,他重又拿起千裏鏡向海麵上望去,一邊看,一邊說道:“據說此次秋閱完畢,京畿鎮守司的兩支船隊就要開往達蘭,想來馬六甲那邊的戰況已經很嚴重了。這種情形之下,即便是之前退出水軍司的軍官,大部分都要重新迴到水軍中任職。”


    張克楚皺了皺眉,感覺此事的確有些棘手,並不是他想象的那麽簡單。


    在海港的另一麵,一座氣勢恢弘的城堡之上,趙軒也同樣舉著千裏鏡望向海麵。他看著眼前的戰船,神態平靜,氣質安詳,仿佛不是在觀看這令人熱血沸騰的龐大戰船操演,而是麵對著秋風中的庭院,抑或是煙雨樓台。


    這是大宋的強大軍隊,卻不屬於自己。這個想法長久以來一直折磨著這位年輕的皇帝,此時此刻,這種無奈又悲憤的情緒更甚。


    在他身邊站著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身穿輕甲,腰懸寶劍,腰背挺直,不怒自威。他是大宋協政院院首,靖國公陸鼎奇。


    麵對著海港外的戰船船隊,陸鼎奇心裏也是五味雜陳。身為協政院院首,他這兩年來嘔心瀝血,一方麵精簡兩司亢員,另一方麵選拔將士提高戰力,同時還要兼顧政務,可謂勞心之極。


    但是自年初以來突然爆發的土人之亂,打亂了陸鼎奇的執政方針,迫使他不得不提出組建殺奴軍,以應對土人的叛亂。然而隨著土人四處肆虐,西洋人的蠢蠢欲動,整個大宋竟然無處不危險,商路萎縮、航道不暢、糧價飛漲,銀價暴跌……


    此次秋閱結束之後,水軍京畿鎮守司的主力便要陸續南下,增援馬六甲。這個決議在協政院裏吵了好幾次才通過,為了這件事,陸鼎奇沒少費口舌。


    好在現在決議已經通過,隻要京畿鎮守司主力南下,穩定住馬六甲的戰況之後,陸鼎奇便有信心在一年之內撲滅土人的叛亂。


    對於殺奴軍,陸鼎奇更是寄予厚望。說起來,殺奴軍這種臨時性的軍事組織,並非是他的首創,在大宋這三百多年裏,曾經有過三次組建殺奴軍的曆史,當年正是靠著數量龐大,機動靈活的殺奴軍,消滅了無數土人和海盜。


    這一次,殺奴軍一定再現輝煌。


    和陸鼎奇心中所想的不同,看完水軍操演之後的張克楚,實實在在的開始為戰船上的水軍軍官發愁了。


    克敵軍要想發展壯大,僅僅靠一艘克敵號肯定不行。


    基於這樣的想法,張克楚早在離開蕉嶺島的時候就和郭玉郎等人商量過,要增加兩艘船,其中一艘大型戰船,一艘中型商船,商船用於裝載給養,護理傷兵等,其實是醫療船和補給船的綜合體。


    再加上克敵號戰船,便能組成一支小型船隊,然而缺少水軍軍官卻讓這個構想陷入了困境。


    尤其是在第三天看到水軍戰船分成兩方,進行攻防演練之時,更讓張克楚下定決心要找一批水軍軍官充實到殺奴軍中。


    和張克楚預料的差不多,此次秋閱雖然場麵宏大,調動的水軍、步軍也非常之多,然而卻也隻進行了四天,便宣告結束了。


    曾大牛等人看的意猶未盡,對於五年一次的秋閱竟然隻進行四天很是不滿,很是發了陣牢騷,埋怨總領軍務司的家夥們太過懶怠,不肯讓他們多看些熱鬧。他們哪裏知道僅為了這四天的秋閱,總軍司衙門就花了近六十多萬兩銀子。


    到了八月十日,秦少征和王英傑二人又來到克敵號上,李思舉因在操演中違抗軍令,被申飭之後降職調入水軍司,隨同京畿鎮守司的主力船隊南下了。


    “也許是這家夥故意的。”對於李思舉能夠到馬六甲作戰,王英傑很是嫉妒,恨聲說道:“早知道會這樣,我也違抗軍令好了。”


    秦少征瞥他一眼,說道:“那你今晚可以去夜襲水軍司都統製衙門,保證你能去馬六甲。”


    王英傑嘿嘿一笑:“還是算了,那樣的話我恐怕就淪為火槍手了。”他看到張克楚愁眉不展,便問道:“克楚這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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