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扇門窗被打開,隨著被吵醒的道士越來越多,廣場周圍開始匯聚起大量的道士。


    其中不乏有那些拿著法器又趕迴來的,隻是,在場的無一人膽敢上前。


    烏雲遮蔽住整座夜空,依靠著周圍火把的光亮,所有人都看清了場中央那個渾身上下披掛有暗紅色荊棘的人形怪物。有道士被嚇得不清,連連念誦著無量尊者的道號,寄此來獲得一種安慰。


    靈波法師退至濟德道長身邊,二人搭檔這麽些年,已然是熟絡的不能再熟了。這一刻,望著場中那似乎是故意要讓所有人都仔細認真看清楚它這副尊容的怪物,靈波法師深吸了口氣似乎打定了什麽主意,他語氣中顯得有些決絕道“濟德,且替我護法。”


    而年歲比之還要大上不少的濟德道長卻罕見的拒絕了他的請求,就在靈波法師準備直接動手的時候,身旁那溫文爾雅了一輩子的老道人,猛地罵出了一聲髒話。


    接著,眼前一陣風一樣,那怪物提著一把看起來像刀的物件朝自己狂奔而來。


    靈波心裏咯噔一下,還未來得及有反應,身旁的濟德道長已然越步向前。他手持一柄刻滿符籙的短劍,劍身上綁有的紅色細繩此時大放異彩。


    場外圍著的弟子們也紛紛念誦起了道教法決,一時間,竟有種魔民落困的錯覺。


    濟德道長手握符劍,口誦經文,周身上下蕩起一圈圈黃紅色漣漪。眉心處一道明黃色的光芒閃過,下一秒,那衣袖飄搖似仙人的老道氣勢陡然一變。


    靈波也微愣一下,隨即也加快念咒的口訣。


    “殺!”那雙眼猩紅如血月的怪物離著老道不過三丈處,陡然揮刀。


    隻見濟德道長亦是抬手,符劍上光芒大放,恢宏劍氣迸射而出與那迎麵而來的刀罡迎頭相撞。


    一陣無聲的悶響,仿若周身都滯緩下來。


    躲在人群後伸頭張望的薛宋斌,隻覺胸口一悶,隨即頭顱便似被一股大力使勁搖晃了幾下,頭暈目眩之際,但見那明亮光芒一閃而逝。


    一擊之下,濟德道長身子倒退了有七八步遠,連帶著地麵上被拉出兩道長長的溝壑。略微調整了唿吸,濟德道長雙目微睜兩眼竟是白光一片,而在他的眉心處一團黃白雲霧暈散開來,露出一柄劍紋。


    同樣後退的持刀怪物則隻是略微往後走了三四步,但見他手中長刀布滿裂痕,刀身處散發著的洶湧魔氣也消散了不少,顯然那一擊之下,他損失的比濟德道長更為慘重。


    隨著最後一聲咒語念完,靈波感覺天靈蓋上滴溜溜的一陣清風打旋隨即一種冰涼的感覺讓他忍不住整個身子都打了下擺子。


    今晚這場變故來的太快,不過索性道教所裏並沒有人員傷亡。作為隸屬於神皇派門下的道教所,其職能更多的是祭祀大典之類的禮法。雖然也會留有少量的武職道士,但都很不巧離城去了,如今也就他和濟德道長兩人堪堪有些道行。


    若是尋常妖魔,便是以陣法捕殺了也就算了,可偏偏這次來的是位能縱橫的主。不得已,這才用了請神的法子。


    “我來助你!”靈波低喝一聲,他渾身上下氣勢一變,淩厲且有股兇猛的殺意。一腳踏出,身子騰飛出去,雙手拉開做那猛虎撲食之勢,顯然他請的是位精通拳法體術的高人。


    怪物身子一退,手腕一甩,那長刀朝著撲殺而來的靈波就是一記狠甩,刀勢之猛,恐怕挨著便是化為兩半。


    濟德道長心意一動,手中符劍被他丟擲出去,而就在這一瞬間,長刀揮至,靈波身子在半空中不好變換姿勢,正要被砍。那符劍後發先至,靈波一腳踩在那劍身上,隨著濟德道長手捏劍訣,右手朝上一轉,靈波腳下踩著的符劍也猛地一轉,隨即就見靈波接著這股力,身子在空中轉了起來,幾乎是擦著那刀勢而過,兩人相隔咫尺。


    靈波雙目表麵似乎鍍了一層薄薄黃金,上麵明晃晃的倒映著怪物猙獰的麵孔,兩人在這千分之一秒內短暫對視下,幾乎同一時間酣然出拳。


    砰砰兩聲,靈波倒飛出去,胸口處一個拳頭大小的血洞,整個人氣勢一塌,臉色赤紅一片,整個人跌落在地上。


    濟德道長沒有去管那負傷嚴重的靈波,抓住那怪物跌倒在地的空擋,身子火速飛掠前去。手上劍訣一指,那符劍在空中拐了個彎狠狠的刺向怪物的腦袋。


    魔念越甚,魔人則越強。那地上的怪物身子扭曲著就那麽往前一滾,一柄符劍刷的一下從原有的位置飛開。


    見一擊未曾得手,靈波在自己身上貼了張護身符,接著身子一撲,抱住那要起身的魔人。


    隻見那怪物左右甩不開靈波於是在地上翻動折騰,濟德不好下劍怕傷著老友。


    左右人群避退,留出中間空地給三人施展。跟著人群驚慌四散的還有那薛宋斌。


    那怪物在被困之餘仍不忘去人群裏尋他。可憐的薛家少爺,在逃跑時跌落在一處坑窪的水池前,全身上下渾濁不堪,尤其是那樣貌更是瘋癲無比。


    身後的濟德道長飛快布陣,他招唿道“薛家小子,往這兒來!”


    經曆了短暫慌神,薛宋斌聽見濟德喊自己,連忙跑了過去。


    濟德道長心下焦急,他至多隻能再堅持十息時間,如果十息過後,還沒能解決掉怪物,那麽他就將陷入送神之後渾身虛弱的絕死之境。


    勝負也就在這短暫的十息之中,靈波道長那邊苦苦支撐,隻會比自己更加艱難,望著眼前法陣,成敗在此一舉。


    水池裏,薛宋斌突的抄起腰間的短刀,那是一把苗刀,刀身修長,看模樣似乎更像是女子使用的。


    也就在這一刻,那雙目赤紅渾身沾滿鮮血,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突的身子一滯。


    濟德見情況大好,而身後靈波見狀一腳將其踢入坑洞中,法陣既觸。


    那怪物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吼聲,其聲淒厲又有莫大悲愴。


    苟活之餘,薛宋斌突然將懷裏苗刀扒開,他對著法陣裏已經是那困獸之爭的怪物狠狠劈去。


    一隻不計代價的血淋淋手掌狠狠抓住了他,那一掌直接透過法陣約束,像一柄利劍就要刺入薛宋斌身體裏。


    而這時,薛宋斌喊道“你不想知道玉兒她在哪嗎?”


    “她在哪裏?”這一掌終究是沒抓下去,而伴隨著那淒厲的怒吼,似無數巨石擋在洞口,聲音如狂風從石縫中穿行,尖銳到能刺痛人的耳膜。


    濟德道長見情況危急,顧不得太多將薛宋斌一把抓迴,在空中,薛宋斌眼見那火中怪物眼睛化作血紅一片,仍渴望著看向自己。


    “告訴我!”怪物竭力嘶吼,但伴隨著哢嚓一聲,雷霆如雨落。


    濟德道長手中黃符啪的一下按在地上。


    “火鈴交換,滅鬼除兇,上願神仙,常生無窮,律令!攝!”一條赤火紅蛇如箭矢般,眨眼間便順著地麵遊向那怪物背脊。


    此時已經緩過來的靈波道長看見老友那已經萎靡下去的身影,隻憤憤擲出一劍,其上有無邊法力,勢要誅殺邪魔。


    周圍受到驚嚇的眾人,在看見那怪物沒能再起,好一會兒這才鬆了口氣。


    結束了!


    望向那薛家公子,後者臉上猶殘存著驚愕,就在所有人都放鬆下來時,火光中,一股陰暗的氣息猛地飛出撲向那薛家公子。


    已經是一臉疲憊神色的濟德道長略感無奈,此番那廝由人入魔,由由妖魔化做厲鬼,隻為尋這薛少爺的命。


    薛宋斌腦子一懵,身體僵硬猶是不敢置信。


    迴天乏力!


    靈波輕閉上眼睛,他無奈的看著這一幕,周圍人群也大多感覺到匪夷所思。


    …


    馬車匆匆駛過,車廂內,一身紅裝的懷明玉心裏總是惴惴不安。


    今日本該是她的大喜之日,可也就在剛剛,一位管事突然通知她要去城南,但一路上,馬車行駛飛快,車夫和那位管事都顯得心神不寧。


    隻不過,再怎麽問,管事也都支支吾吾什麽也不說,就在將近府邸。突然天空中有一陣悶雷響起,暴雨將至。


    懷明玉望著車廂內,坐對麵默默低著頭,緊盯自己雙手的管事,突然間,升起了一個念頭。


    “劉管事,你看那裏。”


    被喊的那個管事聽了有些愣,就在他迴頭的一瞬間,突然脖子一疼,眼前頓時黑了過去,隨即整個人暈倒著靠在車廂內。


    “懷小姐?什麽情況?”車夫顯然也聽到了這個動靜,出於安全,他提了這麽一句。


    “沒事,劉管事磕到頭了,你忙你的。”懷明玉如此說著,手上卻是小心把那昏死過去的劉管事給放好。


    馬夫聽到如此迴答也不多想,隻是繼續行駛在路上。


    懷明玉巡視四周,發現,除了窗戶,其他地方都是木頭封死的,想要不被察覺的逃出去,簡直難如登天。


    盯著那不大的窗戶,懷明玉想了想將頭上身上的金銀首飾一件一件的取下,少了發簪束縛,懷明玉一頭秀發垂落在地上如掛瀑布讓人見了好生羨慕。


    將東西都拆的差不多了,懷明玉一邊將頭發再綁好,一邊掀起簾子,仔細觀察著天空。


    五月份便算是到了雨季,在江城這兒,暴雨總歸是來的比較的勤,而今天剛好可能是雷雨天氣。


    懷明玉等了又等,終於,在看見天空中那一道驚人的藍色電弧之後,心裏默數了兩秒,隨即一撐窗簾。


    雷電之聲迴蕩在方圓百十裏,那天空中的怒龍仿若在向世間宣泄它的怒火。


    平穩落地後的懷明玉迴望了眼遠去的馬車,也就在那一刻,她才心裏有些放鬆的意味。


    毫無疑問,她確實是喜歡薛宋斌的,隻不過,相比較和他在一起,她更喜歡的是自由。


    也許,我並非是你真正的良配,就像我可以離開我爹,離開家鄉,去尋找這世間的喜歡。想必你也能離開我,去尋找真正適合你的新娘。懷明玉如此想著,眼神裏不再是迷茫。


    她踏著輕鬆的步子,每一步都踩在一塊突起的石頭上,樂此不疲。


    時間已經將近後半夜,但離著城東越近,反而路上有越來越多的人。


    懷明玉遠遠望去,發現那是一群舉著火把提著燈籠的官差。他們挨家挨戶的去敲門,去詢問。整條街都活了過來,無數燈盞點亮,人們被拉出來,被詢問。


    隻是,在官兵走後,那些點起燈火的家庭卻沒有熄滅,好似一股不詳的氣息籠罩在人們的頭頂。


    對此表示好奇的懷明玉卻不敢直接過去詢問,畢竟穿著如此衣服的她,甚至不用開口就已經把自己身份暴露出來了。


    “辦酒的地方?”懷明玉在暗中觀察著,隨著她視的方向,那些官差搜索的麵積以及事情發生點也大致被她推測出來。


    “宴會上難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懷明玉不由得思索起來,從她被匆匆叫走,以及路上管事和車夫的表情,肯定不是什麽小事。


    如今官府出動,這麽大規模的搜查,怕不是城外土匪進城搜刮剛好碰上薛家辦酒,這不撞上了,要是不劫個百八十萬的,也忒對不起這緣分了。


    這麽狗屁的推測,當然懷明玉連自己都不可能相信,但除了這個還能有什麽人能沒眼力見的來薛家地盤上搗亂呢?


    “難道是那小子的姘頭?!好哇,我就知道,這家夥在外麵還有女人,當初說好的要把自己身邊相好的姑娘都一五一十的給我交代清楚,沒想到啊沒想到,你個薛宋斌竟然還背著我惹上這麽一位辣妹子。簡直是豈有此理!”懷明玉越想越覺得火大,雖然以上結論都在她的猜測中。


    不過,隨著好奇心加重,懷明玉的前進方向越發的靠近事發地點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三個同樣偷偷摸摸,甚至其中一個還又胖又猥瑣的家夥,正一邊侃大山一邊很沒品的解下褲腰帶,找了個漆黑拐角,就要行方便。


    然後,進去沒多久,就聽見一聲尖叫,之後,那胖子倒飛出巷子,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手緊抓著褲襠以及那條脫一半的褲子。


    我則快步上前,欲探究竟。


    就聽見福生指著漆黑巷子,大聲喊道“啊,女,女鬼!”


    巷子裏一個女子很沒形象的大罵道“哪裏來的臭流氓對著本姑娘就開始脫褲子,還有,你個傻不拉幾的臭乞丐,罵誰女鬼呢?”


    我望著眼前這個穿紅衣服性子也跟衣服一樣潑辣的女子,在看清真的隻是平平無奇的一介凡人之後,歉意一笑道“抱歉,我這兄弟內急,無意叨擾姑娘,還望贖罪。”說著,又作了一揖。


    那性子潑辣的女子倒也沒和我們計較,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又瞪了方知有兩眼,無視我旁邊的傻福生,也沒說什麽,徑直走了。


    倒是我身邊平白無故被打了一頓的方知有哀嚎聲不絕。


    我其實覺得這家夥的卜算挺迷的,準確實準,但有事呢又算不到接下來要倒黴的事。於是我調侃道“你咋不替自己算算,今明兩天啥時候走黴運呢?”


    方知有揉了揉漲青的臉頰,他嘴角抽了抽,滿臉憤懣道“算不了,但凡涉及到自己的財運氣數,一律算不了。”


    我想了想道“也是”如果善於卜算的連自己發財倒黴都清楚的一幹二淨,那麽這樣的人早成首富了。可現實是,善於卜算的這些家夥,往往都過得格外清貧,甚至於時常讓人有種他們是江湖騙子的衝動。


    想到這兒,我拍了拍方知有的肩膀,隨即轉移話題的說了句“那姑娘倒是長的挺漂亮,就是這大晚上的穿這一身紅,不吉利。”


    方知有本想附和兩句,可隨即,他愣住了,停了大概有一會兒,手上突然開始了指訣。


    隨著方知有著突然的變化,我也一愣,但身旁的福生卻先我一步,這傻子擱那呢喃道“那是新娘子嗎?不是女鬼啊!”


    “新娘!”我腦子裏突然一動,隨著方知有停下手中的卦,這個一向很是瀟灑自負的家夥,語氣很是沉重道“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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