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桃歌在夔州城待了兩天,張燕雲始終沒有出現,似乎有怠慢娘家人的嫌疑,不過李桃歌是好脾氣,琢磨著人家新婚燕爾,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不見就不見,又不是他的如意郎君,犯不著吃那碟幹醋。


    巫馬樂來了一次,送了些補品,盡是些北庭特產,無非是鹿茸人參燕窩,比起一擲千金的趙之佛,顯得有些小家子氣。李桃歌倒也無所謂,論這些底蘊,初來乍到的趙王,必然不如在北庭盤踞十幾年的柱國。


    經過補品補藥滋養,李桃歌已經勉強能下地走路,隻不過氣血較虛,走個一丈來迴就得休息,喘的像是拉了一天磨的驢,衣袍都被汗水浸濕。


    縱觀曆次傷情,被琴師句離打傷最為兇險,頭骨凹陷,氣若遊絲,吃了張燕雲給的丹藥,幾天後就生龍活虎。這次用精血破開陣法,原以為是小病小災,沒想到養了這麽久都補不迴來,令他摸不著頭腦。


    賈來喜與珠璣閣門客研究一番,總結出在出陣時,少主受到五郎真君邪念偷襲,傷到了元神,精和神兩虧,所以遲遲不見好轉。


    血沒了好補,精氣神若是受損,那可不是鬧著玩的,輕則境界大跌,重則殞命,李桃歌沒去立刻見祖宗,算是祖先保佑了。


    當務之急,是尋找補神丹,煊赫如琅琊李氏,庫房裏也沒有補神之類的丹藥,方士都知道,補神丹所需材質皆為天材地寶,湊齊一爐都要傾家蕩產,十次有九次會炸爐,煉好後也沒啥鳥用,誰會常常元神受損?當飯吃都不頂飽,於是如今的丹師誰都不會碰那方子,已經快要成為絕唱。


    上古時期煉丹之術鼎盛,據說有妖孽方士煉出過登仙丹,一粒入腹,能從觀台境強行提到天人境,唯一的弊病,無法成為謫仙人。如此逆天的丹藥都能煉出,區區補神丹,溫爐時練手而已,過節拿出去贈禮都嫌丟人。


    可惜時過境遷,當年不入流的丹藥,如今一丸難求。


    這些天來,李桃歌相當嗜睡,一天要睡八九個時辰,睡覺時不打鼾不夢囈,唿吸輕柔,宛如死人,嚇得趙茯苓時常半夜探查他的氣息,生怕自家公子一不小心嗝屁著涼。


    又是一場無夢之眠。


    李桃歌揉了揉桃花眸子,抻了一個懶腰,接過黑皮丫頭遞來的茶水,漱漱口,吐到渣鬥,然後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見到窗外陽光嬌媚,興致盎然說道:“今日覺得有了些許力氣,聽說城裏有家道觀香火極旺,咱們去賞景,莫要辜負春日驕陽。”


    趙茯苓驚喜道:“公子,你真有力氣了?”


    “那還有假?你家公子氣力澎湃,能和駿馬比試腳力,一頭牛都頂不過我。”


    李桃歌自信滿滿下床,雙腳才一著地,膝蓋發軟,左腳尖捅到右腳跟,撲通一聲倒地,差點摔了個狗吃屎。


    趙茯苓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急忙將他攙起,碎碎念道:“也不知誰家的駿馬這麽拉垮,自己能把自己絆倒。”


    李桃歌麵不改色道:“人有失手,馬有失蹄,菩薩還有自身難保時,摔一跤咋啦。”


    隨後低聲道:“不許對別人提及,要不然罰你半個月沒肉吃。”


    別看小丫頭黑黑瘦瘦,吃起肉來可是一把好手,三斤羊腿打底,狀態好時能再啃一個羊頭,且吃相不雅,狼吞虎咽像是餓死鬼投胎,也就是高門大戶能養得起,要是尋常百姓,光是那張嘴,就能將富農吃成貧家。


    一句話戳中要害,小丫頭可憐兮兮道:“公子,我發誓,絕不會對別人提及,要不然被天雷劈的魂飛魄散!”


    寧願被雷劈也不願舍棄吃肉,這就是黑皮丫頭的風骨。


    外麵傳來敲門聲,李桃歌喊了聲進,滿身匪氣的千裏鳳躡腳走進屋子,輕聲道:“主子,夔州刺史駱太平求見。”


    李桃歌詫異道:“妹夫沒來,他來了?我與駱刺史隻有一麵之緣,沒啥交情,似乎都不記得長啥模樣。”


    千裏鳳問道:“我就說主子尚未痊愈,把他攆走?”


    在趙茯苓的攙扶中,李桃歌坐進檀木椅,搖頭道:“遠來是客,不見為無禮,況且他是趙之佛的外甥,北庭地頭蛇,貿然得罪不合適,把人請進來吧。”


    “諾。”


    千裏鳳後退出門。


    趙茯苓好意提醒道:“公子,郎中說閑聊會散失元氣,你悠著點兒,盡量少開口。”


    李桃歌笑眯眯道:“郎中還說吃肉傷身呢,尤其是羊肉,火大。”


    趙茯苓愣住,眨了眨眼,認真說道:“其實吧……郎中又不是神仙,說的未必全對,咱不聽他的。”


    李桃歌暗自發笑。


    沒多久,弓腰賠笑的駱太平出現在二人麵前,堂堂一州之主,乖巧溫順的出奇,叉手為禮道:“打擾侯爺清淨,恕駱某唐突。”


    郡侯為正二品,與大都護同級,上州刺史為正四品,二者差了兩品六級,如此謙卑也不算過分。


    “坐。”


    李桃歌指了指旁邊座位,笑著說道:“駱大人,我身體抱恙,不便起身相迎,望請海涵。”


    駱太平慌忙擺手,驚恐道:“不敢不敢,您本該靜心養病,下官貿然登門,已是驚擾,再勞煩侯爺屈尊紆貴相迎,駱某罪過可就大了。”


    李桃歌含笑道:“駱大人,我軍伍出身,喜歡打開天窗說亮話,咱們就別拐彎抹角了,您來找我,是想噓寒問暖拉近關係,還是有事而來?”


    駱太平在朝堂浸淫十幾載,見過的官員如過江之鯽,麵對麵罵娘的貨色都不在少數,如此單刀直入的侯爺,還是初次遇到,呆滯幾息之後,熱忱笑道:“侯爺,您少年英雄,平定安西立下奇功,天下誰人不識君?即便是大周和驃月的豪傑,也想與您把酒言歡,恨不得行八拜之交。下官說句肺腑之言,當然想與您結交。”


    李桃歌撓頭笑道:“其實有些直率的話,聽起來也是肉麻,約莫是我臉皮太薄,性格過於拘謹所至。”


    聽到這裏,小茯苓今日突然不想吃肉了。


    反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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