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早飯是胡辣湯和熱窩頭。胡辣湯是酸辣味兒的,就著窩頭很下飯。大家清掃完了後院,就聚在前廳的大圓桌前,一起開心的吃飯。


    陳子午的身體恢複得不錯,勉強能下地走路。就是臉色還蒼白,多走幾步就會氣喘。


    癸醜讓他吃了飯就躺床上繼續休息,又吩咐李二幾個趁早去城外捕些魚蝦迴來熬湯。


    盧夫人吃完了早飯,先去廚房收拾。十方大口嚼著饅頭,看飯桌上沒外人,就興奮的講起昨晚的英勇事跡。講他如何啞著嗓子假扮一位劍仙,嚇得那壞家夥躲在櫃子裏差點尿了褲。


    綠衣和紅豆睜著大眼睛,越聽越不可思議。心裏懷疑十方在吹牛,便悄悄問喝湯的月牙兒,昨晚到底怎麽迴事?


    月牙兒翻了個白眼,湊過去小聲道:“他說的你們也信?十方講的話要有兩成真,我就去叫他哥!”


    十方正講得眉飛色舞,見她們幾個不認真聽,在說悄悄話,就敲著筷子,不滿道:“你們又講什麽呢,都不認真聽我講故事。嘿嘿,是不是又說我壞話了?”


    月牙兒喝下最後一口湯,掏出手帕抹了一下嘴,笑眯眯問道:“十方,你看天上有牛在飛嗎?”


    “呃,沒有吧?”他朝屋外天空看了一眼,猛然醒悟過來,瞪起眼道,“好啊,你說我在吹牛皮?癸醜!你來說,你信不信我說的話?”


    癸醜堅定的點頭道:“信,當然信!俺家少主從來不會說謊的。”


    “醜大叔,你就護著他吧。反正我們不信。十方昨晚出門,最多給你們打下手。哼,都是大和尚和醜大叔出力,你倒來領功勞?”


    十方感覺受了冤枉,撐著桌子嚷嚷道:“你們懂什麽?癸醜他是最後一道防線。昨晚他一直埋伏在隔壁屋裏,根本就沒有出來過。”


    “管你怎麽說,我們才不信呢!哎呀,吃得好飽呀,我們去後院找肥貓玩了。”月牙兒嘴角上翹,拉起兩個小姐姐就走迴了後院。


    十方氣得咬牙,迴頭看著無動於衷的老和尚,忍不住抱怨道:“師父呀,你就坐在這裏幹看著,也不替徒弟說句公道話?”


    老和尚眼角抽搐,看了他一眼,沒好氣道:“說什麽公道話?知不知道自己多大了,整天跟在一群女孩子後麵胡鬧。唉,為師真是替你害臊。”


    “我多大了?”他朝左右看了看,看到四周沒人,轉頭問癸醜道,“癸醜,你知道我多大了嗎?”


    癸醜迴憶了半天,警覺的朝周圍看了看,才掐著指頭道:“少主不過剛滿四周歲。算算日子,應該是,永嘉二年仲春時節出生的。”


    十方愣了一下,腦袋趴在桌子上,心裏有些傷感道:“原來折騰這麽久,我才四歲呀。唉,我真是個孩子呀。”


    老和尚站起身,歎氣道:“你這性格,若肯安心做個孩子,為師也不會這麽費心了。我先迴屋休息一下,你千萬不要出門惹事了。”


    大廳裏隻剩下他和癸醜。十方懨懨的趴在桌上,學老和尚歎了口氣,抬頭半真半假的問道:“癸醜啊,你有沒覺得我有些奇怪?我靜下時是一種性子,平時玩耍時卻是另一個性子。你有沒有覺得我精神分裂?”


    癸醜早聽慣了他稀奇古怪的用詞,大概明白說的意思。抓了抓蜷曲的頭發,皺眉問道:“那少主喜歡哪個自己?是靜下心的自己,還是平時玩耍的自己?”


    十方靠在椅背上,一字一頓道:“我靜下心時,是本心,是真我,知道自己究竟是誰。平日玩耍時隨性隨心,什麽都不用去想,隻憑本性。兩個都是我,但又都不是完整的我。你問我喜歡哪個?我似乎更喜歡現在的我,但也怕現在的我會吞噬掉那個真我……呃,你能聽明白嗎?”


    癸醜擰著眉頭道:“剛遇聖主時,俺就像看到真神降世,除了敬畏就是開心。後來去首陽村,少主你少了神的威嚴,天天玩笑打鬧。但俺看了還是開心。俺猜這兩種性子一個是神性,一個是轉世後的人性。但都是少主,不用分太清楚。”


    十方心中一動,猶豫道:“可就怕……原本的神性被如今的人性消磨了幹淨,那我還是原來的神嗎?”


    “嗬嗬,不會。隻是性子活潑了些,神的記憶又沒消失。等少主長大,本性也會長大,那時就會變得沉穩起來,和本源的神性合而為一。少主就能神性歸位了!”


    他渾身一顫,豁然開朗。意外的看著癸醜道:“對呀!等我長大,性子就會變沉穩,說話辦事也就正常了。哈哈,癸醜你真是大智若愚呀!”


    興奮的跳下椅子,舉起小手跟癸醜擊了一掌,仰天大笑的跑進了後院。


    哼著小曲走到新挖的小水塘邊,見三個小姑娘蹲在地上逗肥貓。瞧著肥貓用兩隻前爪撐在地上,正表演倒立。逗得三個女孩子“咯咯”大笑。


    他笑嘻嘻的跑過去湊熱鬧,讓肥貓一隻爪子試試。肥貓渾身抖了一下,顫巍巍縮迴一隻爪子,在搖擺中努力保持平衡。


    滿意的點點頭,想著要不要再練練一指禪。眼皮子卻上下打架。困倦襲來,長長的打了個哈欠,就跑進屋裏睡覺了。


    剛爬上床就沉入了夢鄉。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隱約聽到有人喚他。吵得實在心煩,揉開惺忪的睡眼,看到月牙兒正趴在床邊衝他眨眼。


    “幹嘛呀,讓我再睡一會兒。”


    他翻個身想再睡,卻有一隻冰涼的小手塞進了脖子裏。刺激得他嘰哇亂叫,一咕嚕爬了起來。


    月牙兒坐在床頭,笑嘻嘻道:“都申時了。快起床啦,小懶鬼。我給你說件事呀,剛才李二叔進來,說看到幾個鬼祟的家夥在巷口探頭探腦的,像是那惡少的狗腿子。”


    “嘿,那個色胚!靠山都沒了還不死心?咱們出去看看!”


    他頓時來了精神,穿好衣服就要去找惡少算賬。不過是幾個隻呲牙的狗腿子,還怕他們不成?


    拉著手走到門口,迎麵看到幹娘捧著新衣新鞋站在門外,身後還跟著剛換了嶄新裙衣的殷家姊妹。


    盧夫人板起臉看了兩個小人兒一眼,訓斥道:“等會兒就要去皇宮赴宴了,還要出去惹事?誰給的膽子?都不許出門!”


    兩人吐著舌頭對望一眼,乖乖的點了點頭。


    盧氏進屋給他們換了新衣服,看著四個在床邊嬉笑打鬧,不知為何又想起山坳裏的世外桃源。那段寧靜又美好的日子,那純淨又簡單的生活,怕是再難有了吧?


    盧氏把出入皇城的竹柬分給了三個女孩。十方也伸手去要,卻被盧氏揉揉小腦袋,笑說他年紀太幼,讓人帶進去就行,沒有專門的竹柬。


    幾個小丫頭見狀,拿著竹柬在他眼前不停顯擺,還笑他不算個真男人。


    不是男人,難道還是太監?他心裏火大,抬腳把湊過來的肥貓踢到了一邊,還罵它以後不許再和主人以外的人玩耍。不然見一次踹一次。


    肥貓委屈的“吱吱”兩聲,躲進了床下的小窩裏。三個女孩義憤填膺的挽起長袖,要給肥貓報仇。嚇得他趕緊躲進幹娘的懷裏。


    盧夫人笑著在他小屁股上拍了兩下,轉頭問癸醜,要如何去桂宮?癸醜卻不清楚,隻說桂宮那邊傳話說自有安排,讓耐心等著。


    說著話間,李二興衝衝跑了進來,說門口來了一輛車,是桂宮的侍從專門來接人的。


    眾人都很意外,不明白桂宮怎會專程來接幾個平民百姓?難道是宮的閑車太多?


    十方跟著出了大門,抬頭就看到一輛寬敞的雙牛車停在門口。兩隻拉車的健牛渾身烏黑,毛皮被刷洗得是油光發亮,穩穩的立在車前。


    車旁站著一個皮膚白皙的年輕侍從,手裏拿著一隻紅色馬鞭,看了一眼盧夫人遞來的竹柬,就略微人躬身施禮,請幾位女眷們上了車。


    “哇,還有牛車坐呀!”十方瞪大眼盯著牛車,眼裏亮著小星星。


    癸醜說道:“這城裏不比軍中,沒有太多戰馬使喚。這牛性情溫和,走路也穩當,官家都喜歡用牛來拉車。”


    幾個女孩子隨著盧氏,歡天喜地上了牛車。十方悄咪咪跟在後麵,也想趁亂爬上去,卻被老和尚手疾眼快的提了下來。


    “去哪裏?那是桂宮接女眷的牛車。你要隨為師步行去光明宮。”


    十方委屈的抬起頭,偷偷拉了拉癸醜的衣角。


    癸醜幹咳了一聲,在一旁賠笑道:“大師啊,要不讓俺馱著少主去光明宮?這以前也都是俺來馱的。”


    老和尚搖頭道:“這次不許。咱們是進皇宮,不是郊遊,還是低調些好。尤其以你如今的身份,十方離你越遠反而越安全。”


    癸醜張了張嘴,悶悶的歎了口氣。


    十方望著雙牛車緩緩向前。月牙兒忽然從車窗探出了腦袋,衝他扮了個鬼臉。


    “哼!”他心酸的撇了撇嘴,老實的邁著小短腿,跟在癸醜身邊走路。不讓坐就不坐,有什麽了不起的!


    他們家宅子距光明宮其實不太遠,出了巷口走出一百米,就拐去了東麵的清明門。漸漸的,有人流從四麵八方匯聚過來。


    衣著華麗的朝臣、名士從眼前走過,有三五成群高談闊論,有兩兩竊竊私語,更多的則神色漠然。隨著人流走到光明宮的側門外。等了一會兒,就走進了掛起宮燈的光明宮。


    十方拽著癸醜的衣角走在最後。守門的羽林軍查看竹柬,低頭見個小和尚混在人群裏,便多看了兩眼,也沒有阻攔。


    進了宮門,人群忽然安靜了下來。十方走在空曠的青石路上,看著前殿四周掛滿了宮燈,還真有種盛世輝煌的錯覺。


    隨著寂靜的人流拐了幾個彎,來到一座五層高的巨塔樓下。金邊青底的匾額上用隸書寫著三個金晃晃的大字——攬月樓。


    抬頭望,塔樓燈火通明。隱約有淼淼輕歌從樓頂上飄落;光明璀璨下,還真仿佛九天之上的神仙樓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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