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莫名的寒意竄上心頭,閆石搓了搓肩膀,試圖驅散這股涼意。


    “真是的……”


    先是溫昌,又是溫周林,這父子倆像是中了邪一般,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他靠貶低溫周林,借此平息心中那股卑劣的嫉妒,試圖挽迴些許自尊,可如今這番變化,卻讓閆石感到無比煩躁。


    “不過就是領養了個女兒,至於讓他們父子倆都變成這副模樣嗎?”


    看著溫家父子對可露那般嗬護備至,簡直比親生女兒還要親,閆石心中滿是嘲諷。


    親生女兒?真是天大的笑話!溫周林至今未婚,哪來的親生女兒?


    “等等……”


    閆石眯起眼睛,心中疑竇叢生。


    “難道說……這裏麵還有什麽隱情不成?”


    客廳裏,溫昌低聲詢問著窩在沙發上的可露:“心裏難受嗎?”


    “非常非常難受……”可露氣鼓鼓地嘟著嘴,似乎又想起了什麽,眉頭一皺,氣唿唿地說道,“超級無敵巨難受!”


    溫昌看著可露這副孩子氣的模樣,忍不住露出了慈愛的笑容。


    “外麵像那樣的人多得是,不必放在心上。”


    “可露也在某音上看到過。”可露悶悶不樂地說,那些視頻和評論裏充斥著各種惡意,看得人心裏堵得慌。


    “那些人,你一個一個去理會,根本就是浪費時間,所以也不必把他們的話放在心上。”溫昌柔聲安慰道。


    “可是,可是我還是很生氣啊!”


    溫昌蹲下,與可露平視,語重心長地說道:“你現在要學習的就是如何掌控自己的情緒。現在的你,就像一葉扁舟,很容易被外界的一點風浪所影響。但等你長大了,就會慢慢習慣,學會隱忍,學會放下。”


    “感覺長大好難啊……”可露感歎道。


    “你現在還小,偶爾的情緒波動是正常的,這正是成長的必經之路。我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盡力讓你少受傷害。”


    可露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溫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周林那孩子,在這方麵倒是天賦異稟。”


    “溫叔叔小時候也是這樣嗎?”


    “那孩子啊,我一度懷疑他是不是在娘胎裏就修煉了上千年,小小年紀就老氣橫秋的。”


    “老氣橫秋?”可露被這個詞逗笑了。


    “總算看到你笑了。”


    可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臉頰泛起一抹紅暈。


    “其實,今天可露是想和溫叔叔一起來的,但是失敗了,對不起……”


    “這有什麽好道歉的?”


    “因為……因為我想讓溫叔叔和您的關係變好……”可露低著頭,不安地絞著手指。


    “……”溫昌沉默了。


    “可露之前和朋友吵架了……”


    “發生了什麽事嗎?”


    “那時候可露很難過,心裏特別難受,也很生氣……”對可露來說,和朋友吵架比什麽都難受,因為關係越親密,受到的傷害就越大。


    “然後我就和朋友打架了!”


    溫昌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沒想到一向乖巧的可露竟然會和朋友打架。


    “打架?你?”


    “可露當時超級兇地瞪著朋友,還大聲說‘你為什麽那樣對我?不許欺負我!’結果朋友就哭了……”可露一邊說,一邊用食指模仿著當時的表情,兇巴巴地瞪著眼睛。


    “然後呢?”


    “然後朋友就邊哭邊說,因為我成為了覺醒者,其他朋友都很喜歡我,都不和她玩了,所以她吃醋了……”


    “嗯,這很正常。”


    “其實,我本來已經決定再也不理那個朋友了,因為我真的很生氣!”


    溫昌笑著點了點頭:“可以理解。”


    “可是……可是聽完朋友的話,可露突然覺得心裏暖暖的,好像有什麽東西融化了一樣,就像是被魔法擊中了一樣……”


    溫昌明白,那是因為可露內心深處還是希望能和朋友和好的。


    “所以,我也想讓溫叔叔和您能像朋友一樣,坦誠地聊一聊……”


    “……原來是這樣。”


    “雖然失敗了……”可露歎了口氣。


    “或許,這樣反而更好。”溫昌意味深長地說道。


    “嗯?為什麽?”可露不解地問道。


    有些話,還沒說出口,就已經在心裏反複斟酌了無數遍。


    斟酌時機是否合適,擔心是否為時已晚,揣測對方會作何反應,預想自己可能會受到的傷害……


    如此一來,便會找出無數個沉默的理由。


    然後,一邊反複咀嚼著那些理由,一邊祈禱著那些不願觸碰的過往能夠隨著時間慢慢沉澱,最終消失不見。


    人們總是習慣於依賴時間來消磨負麵情緒,寄希望於血濃於水的親情,幻想著破鏡重圓的奇跡。


    就在這時,可露突然瞪大了眼睛,看向前方。溫昌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溫叔叔……”


    “打算什麽時候才能坦誠地說出來,然後開開心心地出去玩呢?”


    隻見溫周林神色淡漠地站在露台門口,雙手環胸,百無聊賴地倚靠著門框。


    溫昌臉上的表情瞬間消失殆盡,整個人仿佛被冰封了一般。


    溫周林對溫昌的反應視若無睹,徑直走到可露麵前,朝她伸出手。


    可露猶豫了一下,看了看溫昌。溫昌輕輕點了點頭,示意她安心。


    可露這才起身,走到溫周林身邊。


    “最近還好嗎?好久不見了。”溫昌打破了沉默。


    溫周林輕笑一聲:“是啊,上次見麵,好像還是我把花園毀掉的那次吧?”


    事實上,那之後他們也見過幾次,但都是以製暴局的局長與退休老局長的身份,而不是父子。


    “……是啊,你把花園裏的花草樹木都毀了,的確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溫昌想起那段不堪迴首的往事,閉上了眼睛。


    那已經是四年零六個月以前的事了。


    當時,各大媒體爭相報道著關於製暴局的新聞。


    “為達目的,不惜犧牲親生兒子的冷血父親”


    多麽可笑又刺眼的標題啊。


    “父親,迴答我。”


    然而,溫昌之所以無法正麵迴答溫周林的問題,並非因為那些流言蜚語。


    當時,距離他深愛的妻子去世還不到半年。


    鋪天蓋地的“溫家父子反目成仇”的新聞,幾乎將他逼瘋。


    “溫昌的妻子之所以會去世,是不是因為他?是不是為了和現任妻子結婚,所以才拋棄了糟糠之妻?”


    “製暴局為了自保,不惜將自己的兒子送上絕路,最終卻隻迴來一個,這難道不是因為他貪得無厭嗎?”


    各種媒體捕風捉影,記者們更是對他窮追不舍,各種尖銳的問題接踵而至。


    喪妻之痛,謂之“斷腸”;喪子之痛,謂之“割肝”。


    這些痛苦,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溫昌。


    而那些人,卻將他鮮血淋漓的傷口,一遍又一遍地撕開,暴露在陽光下。


    他怒不可遏,幾近崩潰。


    因此,從他口中說出的那些話,並非出自真心。


    “你現在問我這些,有意思嗎?你覺得我的話可信嗎?你該不會是想把你對以兆的愧疚,轉嫁到我身上吧?”


    那些脫口而出的傷人話語,為何總是無法收迴?


    “您的迴答真是精彩絕倫。”


    從那以後,溫周林就再也沒有提起過這件事。


    他隻是默默地毀掉了全家人都喜歡的花園,然後消失不見。


    “那我們就先告辭了,溫老局長。”溫周林說完,便帶著可露轉身離去。


    溫昌看著他們的背影,心中滿是掙紮。


    可露一步三迴頭,擔憂地看著溫昌。


    溫昌動了動嘴唇,卻什麽也說不出口。那些無法言說的理由,如同千斤巨石一般,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就在這時,可露突然停下了腳步,拉住了溫周林的手。


    “怎麽了?”


    “要等一等。”


    “等什麽?”


    “溫叔叔你沒上過幼兒園,所以不知道……”


    “……什麽?”


    “朋友欲言又止的時候,要耐心等待哦。”


    在困境中開口說話,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隻要多給彼此一些時間,多一些耐心,即使是再不善言辭的孩子,也能勇敢地說出自己的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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