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終於亮了,趙鵬舉他們也終於從山上撤下來。一共五個人,昨天夜裏十點進入南山主峰,也就是劉化叛軍主力所在的位置。


    栓子、六子帶領一班,身穿二狗子黃皮,趴在草叢裏。栓子手舉著望遠鏡,看著遠處南山主山坡。晨霧之中,隻能隱約看到半山坡之上,隱約有人影晃動。想要看的仔細,須等到太陽升高,用光和熱驅散霧氣。


    白天離遠了看,晚上匍匐爬上山坡,鑽到敵人眼皮子底下看,已是第七天。這是最後一次夜裏偵察,也是最後一次偵察。


    風有點大,最後一片黃葉飄落後,樹枝徹底禿了。枯草上一層寒霜,還帶著雪花般的尖。太陽變得遙遠,通紅的臉,在白色霧氣之中感覺不到一絲溫暖。


    栓子手上多了一副毛線手套,很暖和。手套是方瑩織的,毛線是她托人買的,買毛線的錢是她省下的津貼。方瑩說本想給自己織一件毛衣,但錢不夠,隻能織兩雙手套,一雙給了栓子,一雙給了李智。為了讓栓子收下,方瑩說了充分理由:作為司令員口中的槍神,首先保護好自己的眼睛,才能看得清瞄的準,而想要指哪打哪,還必須保護好雙手,尤其冬天,若凍僵了凍傷了,就影響握槍瞄準。


    栓子不要,方瑩就追著給,惹得戰士們哈哈大笑。栓子瞪眼,方瑩也瞪眼。栓子求饒,方瑩卻硬把手套塞給栓子。栓子隻好接過,方瑩這才露出微笑。後來栓子才知道,方瑩壓根就沒打算給自己織毛衣,隻是借口,她隻想給栓子織一副手套。栓子穿在了手上,很暖和,卻手套太厚,影響射擊。開槍的時候,會摘下手套,放進口袋。淺灰色手套,並不容易暴露。


    趙鵬舉爬過來,身上披著枯草。夜裏他和泥蛋、趙大富三人爬上過山坡,直摸到劉化司令部才返迴。“可以打了,保準能摸到劉化睡覺的狗窩。”趙鵬舉告訴栓子。


    是該撤退了,但栓子還是想再看上一會,山坡上叛軍有無新的變化。


    半月前,劉化擊潰保安總隊,就變得非常牛氣,如日中天的感覺。這麽長時間,也不見獨立大隊蹤影,估計躲在夫子山裏不敢露頭。他越來越膨脹,原本不想分兵駐紮徐家溝、黃樓四個據點,還與小林龜山討價還價,現在也主動派出四個連隊,進駐據點之內。他手下的二狗子也個個揚眉吐氣,好像能包打天下一般。


    驕兵必敗。但不僅要讓他們失敗,還要把他們趕出黑山,或者徹底消滅。這仍很困難。


    劉化自我膨脹原因不止是擊潰保安總隊兩個主力師進攻,鬼子又向他補充了裝備和彈藥,光是步槍就整兩千條。為了拉攏這些沒有骨頭的軟殼蟲,鬼子的確很大方。有了槍,劉化又四處抓壯丁,短短二十天,就擴充到一萬人馬。


    山裏糧食,除了鬼子提供外,他四處搶糧,最遠到了蘇省境內,距離南山兩百六十裏,往返途中甚至擦著五十七軍防區的邊。可他就是這麽狂妄。山中存糧已夠三個月用度,也就是說,即便包圍南山三個月,仍餓不死這些混賬王八羔子。


    這是一顆毒瘤,插在蘇魯戰區五十七軍防區、保安總隊和蒙山根據地,而它又是那麽龐大,像張牙舞爪的怪獸。


    拔掉它!是魯省縱隊下達的死命令,115師首長也明確表示,隻要打南山叛軍,全力以赴增援蒙山支隊。持續偵察,持續修改作戰方案,李智和老孟熬的雙眼迷離,布滿血絲,甚至李智都帶著栓子,親自爬到南山腳下,還是因為這是一塊能蒙山支隊可以吃成胖子的肥肉,還有它們的可惡至極,必須拔掉它們!


    但是否讓獨立大隊擔任主攻,還不得而知,還要等待上級最終命令。但至少特務連能參加戰鬥,因為專門負責偵察任務的偵察連還沒成立,特務連一直擔負偵察任務。


    “撤吧。”趙鵬舉小聲對栓子說。


    “好。”栓子嘴裏答應著,卻最後一次舉起望遠鏡。他隱約看到了兩門山炮,在山坡一片平地上,一群二狗子圍著,不知道在幹什麽。


    栓子在紙上標下山炮位置,向後爬著,慢慢撤退。也必須撤退了,不然霧氣散去,居高臨下的二狗子能輕易發現他們。


    後麵不遠是一道土溝,退到土溝之內,兩人帶著戰士貓腰往西走。漸漸遠離山口,又繞道向西,從據點之間穿插過去,返迴山林。


    兩小時後,霧氣徹底散去,前麵山坡變得清晰。已進入安全地帶,趙鵬舉鬆口氣,卻又提出讓栓子揪心的問題:“上級該決定怎麽打,讓誰打了吧?”


    雖然能保證特務連參加戰鬥,但為了能繳獲更多更好武器,栓子還是想讓獨立大隊擔任主攻。但上級卻遲遲未定。


    究竟在等什麽?栓子問過李智。李智也迴答不上,隻是說,可能在等最恰當時機。


    還有最恰當時機?第一次聽情報說鬼子將要進行冬季掃蕩,已經過去了快兩個月,而且最近一次情報說,鬼子已在集結,準備向蒙山發起掃蕩。若鬼子開始掃蕩,那還怎麽打南山?


    這不是在等待時機,而是在錯失良機,栓子打心裏這麽認為。他覺得先打下南山,不僅得到充分補給,也能給鬼子,尤其偽軍們以震懾,讓他們小心項上人頭,搞不好,下一波次就是他們。


    看栓子沒有迴答,趙鵬舉抬手捏捏鼻子。爬了一夜的山,連一口熱水都沒喝,手冰涼。趙鵬舉帶著三分羨慕七分嫉妒,看著栓子的手套,酸酸地說:“有人疼就是好,還能戴上這麽好的手套。”


    “想要,送你了。”栓子很大方,槍扛在肩上,雙臂摟住,騰出雙手,要摘下手套。


    “俺可不敢要,方瑩知道了,不指著俺的鼻子罵才怪。”趙鵬舉又是一陣陰陽怪氣。


    “看你熊樣,不就一雙手套,值得你胡說八道。”栓子還是摘下手套,左手托著槍,右手放進口袋。


    “戴著吧,萬一迴去有人看你光著手,又該心疼了。”趙鵬舉嘻嘻哈哈地說。


    栓子想送趙鵬舉一個字:滾。但這個時候越理趙鵬舉,趙鵬舉越上勁,也越鬧騰。緊張了一晚上,找個噱頭,逗兄弟們一笑,也好像無可厚非。


    栓子故意不迴答,繼續低頭往前走。


    兩邊已是低矮土坡,也可以稱它們為山,但好多沒有名字,散落在村莊之間。山林南麵和西邊相同,進入山林之前,都是這樣低矮的孤立的山。再往前不遠,就進入山林,一道道山坡,一道道山穀,也不高,最高也就二三十丈。東西向的多,南北向的少。


    又走了十幾分鍾,栓子故作忽然想起什麽,呀了一聲,又跺腳:“我怎麽把這事給忘了?”


    “怎麽了?”趙鵬舉趕忙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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