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穀裏的鬼子也氣急敗壞,舉槍對著山坡,一陣亂打。


    野田也轉過身來,舉著手槍,看著坡頂,卻什麽也沒看到。迴過頭來,山木還坐在馬背上,正低頭發愣。槍聲響過,他剛要要迴頭,隻覺得好像什麽東西穿過胸口,又飛了出去。他低頭看了一眼,不敢相信自己中彈,忽然血從手指大小的傷口,血汩汩往外流,暗紅的顏色在軍裝上擴散開來。


    野田也看到血從山木後背的槍眼流了出來。距離真的沒超過一百五十米,所以三八大蓋仍打出了“對眼穿”。


    “山木隊長中彈了!”旁邊鬼子一聲驚唿。


    “扶山木君下馬!”野田大聲命令旁邊鬼子,拔出手槍,指揮鬼子去殺死偷襲者。山坡上的搜索隊已經衝下了山坡,他們是山木中隊的鬼子,隊長被襲擊,小隊長勃然大怒,不等命令,帶隊跑下山坡,追擊偷襲者。


    槍聲早已響起,山穀裏的皇軍保安軍都在向山頂開火,山坡上的樹叢遭了殃,被打斷的樹枝淩亂地飛落。


    聯隊參謀從前麵掉頭跑來,擔心遊擊隊設伏,大聲命令射擊,也停止追擊。但搜索隊已經追下山坡,參謀緊急命令野田手下另外一個小隊前去增援,並命令說,追上搜索隊,讓他們立即撤迴。


    增援可以,但不能撤迴,必須打死偷襲的遊擊隊。參謀拉下臉:“以最快速度趕往陳家莊,這是指揮所命令,不得違抗。”


    山坡北麵持續傳來槍聲,搜索隊看到了栓子,已跑到西麵山穀,正向北拐彎,他們在身後窮追不舍,栓子在前麵加速奔跑。


    聯隊參謀猜到了,還真有伏擊,但讓他沒想到的是,這次伏擊並不在遊擊隊作戰計劃之內,也就是說,這是一個意外。


    栓子借口偵察敵情,實則來為狗剩報仇,急壞了老孟,帶著一小隊趕過來,準備接應栓子。發現了鬼子,本想讓炮手打兩發榴彈,間接地把栓子給轟迴來,但老孟轉念一想,栓子那臭小子肯定埋伏好了,驚動鬼子掉頭追,說不定發現栓子,反倒害了栓子。


    老孟隻能忍著,帶領一小隊,與鬼子隔著兩座山坡,小心尾隨而行。不得不小心,也不得不與保持一定距離,敵人眾多,鬼子火力更強,不能被它們咬住。


    混蛋的栓子,等找到你,看老子不踢爛你的腚!老孟發著狠,小心看著山坡上的偵察隊員。


    忽然響起槍聲,先是一聲響,接著砰砰——響個不停,像在打一場阻擊戰。毫無疑問,肯定是栓子。老孟立即示意坡頂上偵察員密切觀察,並帶隊員爬上山坡,坡不高,隻有百十米,又平坦,無險可守,就是能守夜不能守,若鬼子追上來,得立即撤退。


    隔著山坡,還看不到栓子,但槍聲似乎越來越近,老孟心都提到嗓子眼,叫來炮手:“你們擲彈筒練的怎麽樣了?”


    “差不多了。”兩名隊員迴答。


    老孟罵道:“好,準備好射擊,聽我命令!”


    隊員很興奮,練習了很多,但沒打過實彈,就跟栓子打機槍一樣,第一次實彈射擊就要在戰場上。


    剛準備好擲彈筒,栓子就像一道黑影,從東麵兩個高坡之間的凹處飛奔出來,距離大概四百多米。他身上依然穿著草衣,像一個渾身長毛的野人,左手提著槍,頭也不迴,又向北麵凹口跑了過去。太遠看不清,但老孟肯定是栓子,跑這麽快,也肯定沒受傷,老孟放心下來,趕緊讓兩名隊員去接應栓子,同時命令炮手瞄準東南麵凹口,準備射擊。


    鬼子真不如栓子快,過了一會,估計栓子已快越過凹口,才追了過來。他們又砰砰開槍,兩位隊員向擲彈筒裏塞進兩枚殺傷榴彈。噗噗兩聲,榴彈飛出,劃過一道弧線,飛向凹口。一發打偏,另外一發打在凹口邊上,鬼子嚇得趕緊趴在地上。


    根據彈著點,隊員微調方向,又塞進兩枚殺傷榴彈,噗噗又是兩聲,飛了出去,一枚在敵人中間爆炸,老孟看到鬼子的一條胳膊飛了起來。隊員不過癮,還想再打。老孟拍了兩人腦袋,大聲喊道:“一班長,帶兩名隊員監視敵人,其他人撤退!”


    兩人這才慌忙抱著擲彈筒,像抱著剛出生的孩子,跟著老孟,跑下山坡。


    鬼子搜索隊遭到擲彈筒襲擊,不敢再貿然往前追,趴在地上,調轉槍口,瞄準山坡這邊人影,砰砰亂開槍。可隻打了一發子彈,就發現山坡上沒人了,再想追,後麵小隊趕到,說了聯隊參謀命令。這兩天嚐過遊擊隊厲害,鬼子心裏也發怵,隻好拖著三個負傷士兵,往迴撤。


    老孟跑下山坡,看到從東麵跑過來的栓子,氣喘籲籲,卻毫不在乎,眼裏甚至冒著勝利的光,那感覺不是冒險去伏擊鬼子,而是去吃了席。


    剛要上去抬腳踢栓子,坡頂一班長向下喊道:“副大隊長,鬼子撤了。”


    “好,知道了。”老孟大聲迴答一句,卻忍住了用腳踢栓子。


    這事不是一腳兩腳,甚至把栓子屁股踢爛就能解決的,給犧牲戰友報仇天經地義,不過是沒請示沒報告,擅自行動罷了。說心裏話,老孟更加欣賞栓子,有仇必報,有情有義,還機智過人,不僅帶領十六班完成好任務,還能在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果犧牲了太可惜,是遊擊隊巨大損失,就連吳司令員都說他是好兵。


    以栓子性格,現在揍他批評他,也肯定有充分理由強嘴。這事沒完,等李智迴來,表揚與批評,獎勵與懲罰,再給栓子算總賬。


    可不打他難滅心頭之火,老孟咬著牙,走到栓子身邊,從腰帶上取下煙袋鍋,又麵帶微笑,啪的一聲,打了一下栓子屁股。


    別看沒高高舉煙袋鍋,隻是近距離揮了一下,但老孟力氣本來就大,練過功夫,知道用集中在手腕上的寸勁,而且是純銅做的煙袋鍋——栓子捂著屁股跳了起來,瞪眼看著老孟:“你幹啥啊?”


    “你真的打中鬼子官了?”老孟仍麵帶微笑。


    其實栓子知道自己這麽做違犯了紀律,可能又怎樣?不讓俺當班長,正求之不得,自己打鬼子多爽,也不用操心,隊員犧牲了,也不用這麽傷心難過。但沒想到老孟臉上笑著,卻下了狠手,他揉著屁股,疼的又籲了兩口氣,才眨眨眼:“保證打中了,還是後背。”


    “咦,這些小鬼子,竟然也能忍氣吞聲了,走,撤退。”老孟舉起煙袋杆,沒放煙葉,也沒點火,使勁嘬了兩口空氣,帶著些許的煙灰味兒。


    鬼子真忍了。四發殺傷榴彈的爆炸,讓聯隊參謀很是驕傲,以為自己猜對了,他還判斷,遊擊隊是故意派出槍法好的隊員,襲擊皇軍軍官,故意引誘他們追趕,然後對追擊小隊進行伏擊射殺。殊不知,這隻是沒有布置的意外。


    聯隊參謀又很傷心。山木很瘦,三八大蓋子彈打了個對穿,子彈又掠過馬頭,打中前麵鬼子的屁股。鬼子醫護兵檢查傷口,竟然被打中心髒,知道山木活不長了,但他是官長,就是死了,也要把屍體抬迴去,燒成灰,裝進罐子裏,運迴本土。他給山木包紮好,放在擔架上,由四個鬼子抬著。


    果不其然,走了沒有半裏地,山木嘴角流出了血,惶恐地睜著眼睛,嘴巴也張開,好像很不情願地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山木真的不想死,這種死法太窩囊,寧願死在衝鋒的路上……


    山木努力地想活下去,但子彈已穿破心髒壁,內出血,痛苦地堅持了十多分鍾,還是一命嗚唿,又死不瞑目。


    野田伸手,費力地給山木合上雙眼,蓋上白布。他已隱約猜到,穿過山木胸口的子彈本來是打他的,山木替他死了。這個槍手很厲害,也睚眥必報,野田終於知道山林裏的對手不一般,也不由恨得咬牙切齒,發誓一定要全部剿滅遊擊隊,而且一定要把他們的頭掛在進山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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