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氏本想繼續說侄女的事,但見蘇小姐明顯想岔開話題,也就沒繼續說。


    此時嚴氏內心矛盾又羞愧——對她來說,蘇小姐是個外人,卻一次又一次提供幫助;反倒是她的親侄女,頻頻跑來添亂,讓她難以抬頭。


    問題是,麵對這些幫助,她卻不知如何迴饋。


    蘇明妝見裴老夫人好半天沒說話,差不多也能猜到其心中所想,笑道,“裴將軍答應我,若釋本大賣,會給我分紅。”


    嚴氏一聽,驚訝地抬眼,“分紅?確實應該給的!”


    蘇明妝見老夫人臉色好了一些,也放了心,開始說正事,“您用早膳了嗎?”


    “用過了,你呢?”


    “我也用過早膳才來,那等迴頭您有體力,便讓人去找我。我們整理一下國公府的鋪子和人員?”


    “我現在就有體力。”嚴氏說著,便撩了被子,準備下床。


    “那怎麽行?您昨天身體還不舒服呢。”蘇明妝急忙阻攔。


    嚴氏笑著將女子的手拉開,不急不緩道,“流水不腐,戶樞不蠹,動也。形氣亦然。形不動則精不流,精不流則氣鬱。生病時若昏迷不醒便也罷了,隻要能動,便一定要動,這樣才能氣血流通,防止氣血鬱滯,有助於身體恢複。”


    蘇明妝驚訝,“您懂醫術?”


    “我們嚴家,先祖便是軍醫起家,之後覺得沒前途,後輩紛紛學了武。雖然再沒人當軍醫,但醫書和本領還在,家中誰願意學,便找長輩學。”嚴氏穿好了鞋,起身穿衣服,“有幸,祖母隨祖父學了醫,所以我也跟著祖母學了一些。”


    蘇明妝聽得兩眼放亮,搶先一步拿了衣服,想幫裴老夫人穿,卻被後者婉拒,堅持自己穿衣。


    “您還會醫術?您……您太優秀了!”可以說,蘇明妝對裴老夫人的崇拜之情,已到達頂峰。


    嚴氏哭笑不得,“蘇小姐別誤會,軍醫和正常大夫不同,雖然也學《黃帝內經》《傷寒雜病論》這些內症,但更多的還是清創、包紮,處理骨傷,與其說是大夫,不如說更像屠夫,沒你想的那般醫術高明。”


    “誰說一定要會內症才算醫術高明?如果從救死扶傷的人數看,軍醫救命人數遠遠高過普通大夫,才是真正的神醫!”


    “……”


    見女子反應,嚴氏疑惑,畢竟對方可是百年門閥的蘇家姑娘,怎麽會稀罕這些粗魯的東西?


    但仔細觀察女子表情,又不像是開玩笑或逢場作戲,不禁再次疑惑——難道這些名門喜好這般獨特嗎?


    蘇明妝對醫術,有一些說不出道不明的感情。


    因為夢中,她得了那種難以啟齒的病,既無大夫願意為她診治,她又羞於讓人診治,當時她就一直想:如果她自己會醫術,該多好。


    當然,夢終歸是夢,夢醒後,她不會做那些荒唐事。


    但對醫術的特殊感情,卻殘留心中,揮之不去。


    嚴氏穿罷衣裙,在梳妝台前坐下,準備梳下頭發。


    蘇明妝上前,“讓晚輩為您梳頭發吧。”


    “不用!多謝蘇小姐,我自己可以。”嚴氏急忙拒絕,甚至被蘇小姐“服侍”得受寵若驚。


    她一邊梳頭發,一邊從銅鏡裏窺視蘇小姐,卻見女子一雙美眸亮若明星,好像充滿了憧憬,再從銅鏡看自己的眼神,暮氣沉沉,心中不由得感慨——年輕真好啊。


    她年輕時,應該對未來,也是這般憧憬吧。


    突然,她心中萌生個荒唐的念頭,輕聲問道,“蘇小姐,你……願意學軍醫術嗎?”


    蘇明妝一愣,急忙道,“願意!您願意教我嗎?這種醫術,應該都是家族傳承、不傳外人吧?”


    嚴氏挽好了發髻,插了一根銀簪,轉過頭哭笑不得,“確實有一些醫術不外傳,傳男不傳女。但我們嚴家這算什麽醫術?就是個包紮清創,你若不嫌棄粗陋,我便教你。”


    “不嫌!我想學!”蘇明妝激動萬分。


    嚴氏起身,“好,那迴頭我便讓人到今宴的書房裏找找醫書,可能得找上一段時間。”


    “不急!”


    蘇明妝心裏想——賺了!賺了!她就說,跟著裴老夫人定有收獲!以後有時間就來轉轉,說不定又能學到點什麽。


    學到,就是賺到。


    嚴氏心裏想——真沒想到,名門閨秀竟會對粗魯血腥的軍醫術有興趣?罷了,蘇小姐願意學,她定會傾囊相授!教了蘇小姐,她心中好歹也踏實了一些,蘇小姐幫國公府這麽多,她能迴饋多少,便盡可能迴饋多少。


    蘇明妝做夢都沒想到,這軍醫術,在她後來的生命中,提供了莫大幫助,也算是間接,改變了她的人生。


    ……


    裴老夫人梳洗完後,便讓人取來了一摞摞賬冊,與蘇明妝一同梳理——哪些產業盈利,哪些虧損;哪些還有挽救價值,哪些要及時止損;把應變能力強的人員集中在一些產業,把應變能力稍遜、但踏實肯幹的,調到即將成立的版印坊。


    兩人思想合拍、互相配合,一切進展得順利,直到午膳時間。


    嚴氏知曉,因為從前的一些矛盾,蘇小姐從不享用國公府廚房的膳食,隻在自己院子裏開火。


    便小心翼翼地詢問,是否願意留膳。


    若不想留下,可以迴雁聲院用午膳,順便午休一下,等下午再來。


    誰知蘇小姐竟欣然同意,願意留膳。


    這樣,兩個人又一起用了午膳,還一邊用膳一邊聊一些關於膳食的詩詞歌賦,可謂很是投緣。


    很快,午膳用罷。


    下人送上來清茶。


    蘇明妝端茶碗,慢慢抿了一小口,問道,“一會,您是要午休吧?”


    嚴氏擺了擺手,“不休了,從昨天迴來便一直睡到今早,睡得頭疼。版印坊的事,還有一點收尾,幹脆做完了它。”


    蘇明妝,“若是敲定,我想下午便通知他們,可以嗎?”


    嚴氏知曉她著急,“當然可以。”


    兩人正說著,就見一名丫鬟快步進入。


    王嬤嬤見狀,到了門口,詢問何事。聽見丫鬟的匯報,麵露震驚。


    蘇明妝見王嬤嬤吃驚的表情,問道,“怎麽了?”


    王嬤嬤來到小姐身旁,低聲迴答,“門房傳來消息,說,錦王求見小姐。”


    蘇明妝臉色也驟然一變——錦王?


    王嬤嬤心中實在好奇——小姐和錦王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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